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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流

作者:曹树莹 来源:芳草·文学杂志


  在最锈重的弦上弹拨轻轻的音乐
  从夏天的残花中挤出
  最红的芬芳
  ——华莱士·史蒂文斯
  
  A
  
  远古的图腾从来代替不了你的诞生
  九凤啊 你张开的翅膀在天空划过
  大地上立刻就有了河流的雏形
  
  所有的流水在你飘移的阴影里流淌
  冥想的石头在河底继续独处时光
  开口的水泡总是混乱脆弱的编年史
  
  难道真是云中的闪电落在地上了吗
  裹挟着冰雹 血液和发酵的云团
  挣扎和痉挛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寻觅自身的毁灭该有何等的气度
  顺着风的方向展开河床的想象
  结果我们看到的只是一条无岸之河
  
  绝不是巫术 我们在其中真实地旋转
  一些冰冷的事物蚕食着我们的热血
  所谓岸 像一位资深导师
  
  大地上的裂缝其实是我们共同的伤口
  我们的痛尖锐而又迟钝 有时异常麻木
  高树上的猴子看见老虎在伏击一群黄牛
  
  我们伤口的深处就是裂缝的底线
  所有粗疏的线条 精致的结构
  共同沐浴着我们的疼痛和热血
  
  带着峭岩的豪情 我们互为碰撞
  谁的内心不是柔情四溅 面对呼喊的人群
  我们必须坚硬成一堵巨石
  
  在流水深处 阳光照不透漩涡的黑暗
  有神秘的手臂 撩出战栗的颂歌
  我们互为扭动 呼啸 挣扎出一片佛光
  
  所有的流水依靠永恒的生命而宁静
  它们在黑暗中能找到我们红润的嘴唇
  而紧闭的嘴唇更加消瘦了无渡的码头
  
  我们在流水深处生殖 或者死去
  无非沉重地下坠 或是轻盈的浮起
  始终怀抱着流水是岁月的铁律
  
  B
  
  种植的刀尖逼近你的血管 你随梦想
  一起歌唱 纷纷飘舞的羽毛带着你飞扬的
  鲜血 点燃了河流在每一个雨夜的欲望
  
  我们赤身裸体 仿佛鱼
  其实我们在山中 在枝条上出出进进
  忙碌或者消闲 有时也能像鸟那样飞
  
  和树林一起干枯 随残雪一起消逝
  一片片纷飞的落叶之后 就是寂静
  从寂静到柔软中间隔着相思
  
  后来就有了一些枝枝叶叶
  云雾弥漫开来 一种物质的朦胧
  真真切切地遮蔽了我们的精神
  
  背后隐秘的山路真是巧到好处
  面对那些来历不明的苍蝇
  而山路已经不再是山路 是最后的
  
  宣言 是一片飘逸的羽毛
  而欲望不再是欲望 只要通过玻璃
  看过去 肯定什么也没有
  
  那些小心翼翼的人却总是跌跌撞撞
  遍地的荆蕀连接着巨大的黑暗
  只有时间从容地穿过天堂与地狱
  
  所以明月清风下西绪弗斯也不能安然
  古老的琵琶声让我们回到白雪时代
  恍如昨天和你一起细数过身上的羽毛
  
  我们中间肯定有人丢失了火种
  他就无法烘暖自己 灵魂深处
  谁也阻止不了鹅毛大雪
  
  C
  
  河的源头就在我们中间 峡谷
  啊心脏 不息的水流布满大地
  一片潮红 暮色如黄金爆裂
  
  巨石在九凤的翅膀下滚动
  你重新排列了河流的走向
  流速与漩涡在澎湃与温情之间
  
  你身上的饰物在风中摇晃
  一只白皙的手 被你用利石
  划破中指 鲜血滴进随身携带的
  
  人面鸟身的容器 你背着它
  进入一片荒漠 你断然把容器倒空
  荒漠立刻燃烧起来 火焰之上
  
  全是人面鸟身的花朵 而荒漠
  在我的惊讶之中 缓缓地长出稻谷
  玉米和遍地的大豆高粱
  
  此时我已经看不到你的尊容
  你是暗夜里的渡船
  彼岸与此岸 从此有了约定
  
  你的恩宠像雨水君临万物
  又如春风 走进原野
  在青藤缠绕的眠床周围回旋
  你呼啸而过的翅膀 把暗示
  留在风中 清澈透明的人
  都能找到合适的道路
  
  你的高贵在于稀释了神意
  许多人在深夜 披衣而起 你的
  旨意 即使是在梦中也不能抗拒
  
  冰天雪地的夜晚 你从来不是
  为你的子民抗击寒冷的斗士
  当烛光摇曳 你想象的是
  
  完美的简略 如何摆脱冰凉的
  痛苦 就像一树梅花
  内心炽热的情感爆满所有的枝头
  
  世界也不只有白雪和梅花
  你虽然飞得很高 却常常以
  平民的姿态 感受沧桑和凄楚
  
  D
  
  我们是谁 终日泡在水里却口渴
  没有一面镜子能够穿透真身
  一只手掌依然只能捂住一只乳房
  
  另一只手可以想象在做别的事情
  很显然 这时九凤在天上
  飞 雨水淋湿了某种暗示
  
  以水为镜 我们从水里可以
  走出来 并且抚摸天空
  可理想的分水岭如含蓄的诗人
  
  水的镜子移动着 让人看到另一片
  同样移动的水和事物 虚构的天空
  比真实的天空更加明亮也更加旺盛
  
  难以把握的从来都是陌生之光
  稀世之物 并未藏匿尖锐
  呼啸或者静止 同样拒绝了诱惑
  
  深入水中 镜面就开始黑暗
  我们一生都在水中挣扎 镜子遇见
  仰韶的彩陶忽然平静 相遇就是天堂
  
  真正出现水银是以后的事情
  我们从水里探出头来 对视成为灾难
  镜子的玄妙便又回到了从前
  
  有镜子的时候反而看不到自己
  我们站在镜子以外 梦更像是生活
  一只破灭的水泡消失在一根骨笛旁边
  
  当我们理解了河床是眠床
  我们便接近了九凤 我们思索
  九凤就张开巨大的翅膀 九凤孤独
  
  我们呼吸 僵硬的钻石
  并不能象征永恒 有时我们身上的
  一滴水 也能融化钻石
  
  E
  
  在我的窗前 挂着一片青山
  蝴蝶为知己所困 透明的翅膀
  一次又一次被幻象所射伤
  
  于微光中 龟壳遭遇鱼剌
  集中飞龙 仙禽 神兽 力士
  创造一幅引魂飞天的画面
  
  在鸟鸣的山林你逼退岩石
  喝令所有的弓箭手去操作农事
  使所有的动物歌唱
  
  深渊和野火在你的脚下
  扼腕之间 多少尸骨
  改变了土地宽厚 深邃
  
  其实大地上什么也没有
  只是你在引领我们
  幻想 让庄稼生长出绿色的月亮
  
  我们也将爱情交给光明
  你在太阳的闺阁 撒出花粉
  我们用肢体完成爱情
  
  在祖坟里居住 我们
  用青铜器击中野兽头骨
  你在云彩之上为我们开路
  
  浪漫之风 吹倒所有的
  遮蔽之物 在彩陶和大羊之后
  千山万水之间 还能不能找到一朵
  
  洁白的玉兰 你站在杂草丛生的
  乡村 能不能抖落千年的浮尘
  等待一场春雨的滋润
  
  有没有一场来自历史深处的春雨
  缠绵悱恻 带着明亮的情感
  对着玉兰 飘洒下来
  
  F
  
  一场风雪在任何一个地域
  总被梅花捧着 精神
  从来都依附于梦境
  所以我们的梦 有时像一场雪
  那么悄然无声 覆盖了
  生命中的坑坑洼洼 你能听见
  
  我们对于梅花的呼喊 世界上
  只有你能让我们在雪地上奔跑
  滑倒 你掌控了思想和形体
  
  我们是你手上的一只风筝
  你能让我们在你的思维中飞翔
  能看到所有的梦
  
  在时间内部的生长过程 像植物
  敢于在阳光下冒险 风景
  纯粹得如一串能够跳跃的词语
  
  这些词语不能错乱 我们在词语中
  潜伏 假若不被寂静灼伤眼睛
  就能目睹我们行走和奔跑的路线
  
  可伤痛无处不在 一些词
  失去光泽 满院的紫薇
  来不及绽开 一种凄楚的美
  
  消失在一场风雨之后 你无意之中
  得了一场热病 高烧之后你却看到
  九个嫔妃已经融入高高低低的青冢
  
  你不能使梦有所隔断 你从
  火山飞来 带着无限灿烂
  从身上拔下羽毛 为天下人疗伤
  
  G
  
  当你的羽毛 作为吉祥之物
  插在我们头上 漂移的岛屿纷纷立足
  成为山寨和码头
  
  羽毛就像旗帜
  尽管不同的姿势有不同的终结
  我们的歌声 都是你在为我们
  伴奏 我们不断地重新开始
  
  以地平线作为参照
  创造出的韵律常常令自己眩晕
  
  在你抵达的地方
  你也用象征的事物
  一块骨头抑或一根头饰
  
  当作定海神针 在杂乱的秩序中
  渐渐坚硬 有些隐没的内容
  后来变成柔软缠绵的玫瑰
  
  变成了传统文化的词根
  它们在新的语境中 和我们融为一体
  并专注于真实 准确以及钟鼎的沉重
  
  我们不能在你的面前打盹
  那只凤踏虎架鼓 不经意间
  被江陵的浮土埋得好深
  
  可你在陈家大山 兆纹退色的
  龙凤帛画中 伸展自己的形体
  你漫长的动作 已经成为我们的图腾
  
  不是戏谑 更不是偏执
  是心灵流出的一滴浓稠的血
  是宫殿 也是隐秘的道路
  
  你的直立而歌与我们融为一体
  你是火焰 我们是灯蕊 是一首诗的
  语言和意境 是优美的思想和形式
  
  虽然我们的空间越来越窄 再没有
  僵硬的琴弦弑死歌声 你祟高的音乐
  在空中激荡 头顶竟然如此开阔无边
  
  H
  
  很多时候 我们靠想象来拼凑
  你斑斓的形体 并确认你的思想
  在空中 令我们的目不能及
  
  没有思想的场景容易使其变形
  我们只注意逃生 哪里有最宽的豁口
  不至于匆忙之中别住我们的马腿
  
  你从有形变成无形 心事
  被你逮个正着 你从空虚处
  悄然闪身而入 你放走了
  
  我们的替身 马匹不再恐惧
  你的品德普照阳光的字符
  阐释虔诚的疆域
  
  没有看见你 不是说你游离了我们
  没有开口说话 是因为语言已经
  成为空气 是我们的呼吸
  
  你在镂金错彩的审美系统潜伏着
  我们不知道你的具体方位 你举着
  一只青铜尊 指引着我们
  
  从神秘走向现实 我们锻打
  钎焊 镂刻 镶嵌 不断用新工艺
  创造新对型 用失蜡法或层迭法
  
  鎏金错银 突破窄狭的视野
  烛光摇曳中 你把自己浓缩在
  一只凤型铜器 成为瑰丽神奇的
  
  稀世之宝 你似飞欲飞
  有了形而上的意义 你华美的笑容
  灿烂了世世代代的星空
  
  展翅飞翔的凤 也展示象形的
  色彩 我们从一条龙的腾飞中
  也能看到错金的完美
  
  I
  
  许多凌厉的动物喋血之后
  便隐藏进青铜器的纹饰
  充满怪诞 可也正逢其时
  
  风正凶猛 雨拉起幕帷
  水流一瞬间变得无比神秘
  深沉的力量电击着我们的脚掌
  
  我们到底在河流的什么位置
  眺望彼岸已成为逝去的时髦
  人们在恐怖中幻想
  
  圣贤也在水中 我们共同的焦点
  是如何过河 这是实在的学问
  我们变得世俗起来 在岁月里
  
  总有人被挡在河流的另一边
  柔软的水波伤了坚硬的
  筋骨 没有人能洞穿其中的奥妙
  
  真正能出入河流的倒让人迷惘
  到底怎样破译水流的密码
  将漩涡当着桂冠 踩着早春的阳光
  
  被流水落下并不是流水有毒
  一朵浪花仰慕另一朵浪花
  不规则的流速中掺杂着梦
  
  有谁见过流水何时啜泣
  而水流总背负着沉重的倒影
  像一群小鸟贴着水面飞行
  
  忧伤已经与流水融为一体
  桃花常在春风中咳嗽
  落英暗示了花花草草的结局
  
  流水有时也能守口如瓶
  许多事情都要雷的爆炸电的闪耀
  朦胧如夜的河流应该燃烧成一只火炬
  
  可人们只能在水波中沉浮
  谁也抵抗不了水的浸泡
  宿命种植了皮肤 救赎是迟早的事
  
  J
  
  任何想象都是一种行走的阶梯
  在这尘埃飞扬的世界 我们几近干枯
  你的潮湿 滋润我们返青 你的光线
  进入我们的身体 给我们补钙
  使我们奔跑有力 即使绊倒
  也带着信仰 仍然盯着前方
  
  我们不偏食 陶片 骨笛 竹帛
  铭文 韵律 词牌 是我们的粮食
  脂肪 就是一首首绝句
  
  时隐时现 茉莉花
  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芬芳的烟雾
  让人们的回忆 汹涌地卷土重来
  
  最遥远的芳香 比离我们最近的烂草
  还更要接近我们 玫瑰的影子
  比所有败柳的摇晃更富有魅力
  
  无论我们是跌倒还是前行 你都
  伴随我们 这是诺言
  当我们在地毯上欢迎客人 你提醒
  
  要用玉佩让女人欢心 用美羊
  结识朋友 用利剑对付敌人
  让智慧的河流 睁开一只只
  
  潮湿的眼睛 你将
  浴血之神 植入我们的肝胆
  用无畏去面对火海刀山
  
  当词语跌入语境
  昨天满山遍野的萤火
  溶化了古老而又新鲜的嘴唇
  
  我瞥见了高贵和卑俗
  时光在绵延 而博弈
  依然在我们的视野中伸展
  
  K
  
  你有时坐在云彩后面 成为玄学的
  一部分 你伸开颀长的手指
  就能捉住我们的梦
  
  也许你和我们的梦本来连为一体
  还有诗经 楚辞 汉赋 唐诗
  宋词 像空气切入我们的肺
  
  你是梦的设计师 有
  屈原的灵魂 建安的风骨 孔子
  的含蓄蕴藉 庄子的寓意玄远
  
  你能看见梦中的人 我们奔跑或者
  跌倒 我们背上的行囊 那些悄然
  无声的魂魄 千万不能落在地上
  
  我们在梦中穿过风雨 抱着一面
  琵琶 琴弦放走受伤的野兽
  听懂音乐的野兽已经不再是野兽
  
  我们谈论你未曾刻进竹简的巨著
  那些文字 呈现岩浆喷发后的灼热
  从烟雾缭绕中展示其裸体的魅力
  
  不需要搬来梯子 只要有光线
  就可以下来 献身于梦的床榻
  溶化理解的冰块 让那隐秘的
  
  溪流 灌溉新的生命 我们在
  你的书中行走 路很顺畅
  在你的书中交友 结果四海之内
  
  皆为兄弟 你的书无形无迹 有之
  所始 以无为本 接受世界的人
  就一定听见了来自宇宙的声音
  
  L
  
  一切皆在水中 唯有火焰
  脱离水湿润的缠绕 在水之上
  一点一点融解巨大的黑暗
  
  而精卫早就悬空而立
  填海的石子已经不再坚硬
  却成为炙手可热的钱币
  
  秦始皇焚书不再是昨天的事情
  所有的流水已经变质 就是牛奶
  也掺杂着毒素 甘泉改变河流的水质
  
  汉代的画像石随水波而下
  颠簸着望穿秋风
  以流亡的方式坚守明亮的寂静
  
  唐三彩也在水中前行
  神秘的条纹
  推动着秘密进入秘密的河道
  
  还有青花瓷
  随月光浮出水面
  使浑浊的水流得以澄清
  
  我们在水中 并未沦陷
  我们是水的一分子 浸泡所有的
  陆地 或许正是我们的愿望
  
  M
  
  没有修炼千年
  呼出的热气
  升腾在天上古老的门坎
  
  走在天上的街市
  手握月光之前 你先把我们抓住
  我们到底显现了什么
  
  是腰里捆绑的绳索 还是
  渗入骨髓的偏见 手中的钥匙
  为什么找不到要打开的门
  
  你要我们到河流去游泳 可我们
  没有看见水波 却又浮在半空
  像肉眼看不见的物质
  
  当然也看不见河流的彼岸 甚至
  此岸 也被不再闪亮的浪花所模糊
  我们潜入水中 尝试做一个隐士
  
  你是整条河流的开拓者 你提示
  谁也不能同时在两条河里游泳
  声音融进智慧寂静的建筑
  你赐予我们处世之方 要想打开
  那扇门 先要忘记那扇门 只有
  忘记那扇门 才能打开那扇门
  
  啊 欲取一物必从其反面下手 南辕
  也必须北辙 地上的农夫
  终于听到来自天外之音
  
  N
  
  我所吟唱的九凤 你已经不是一只
  鸟 在鸟鸣的崇山峻岭
  你成为一种心事 以露水的方式
  
  浸湿我们 类似于古人在宣纸上
  泼墨 物象渐渐明晰或者朦胧
  你从具象飞走 谁也看不到你的羽毛
  
  可是你留下来了 你在语言上
  跳跃 你从单词变成了词语
  从词语引申为象形 你从毕昇的
  
  活字印刷中 使你的系统更加
  
  完整 你闪身进入明亮的眸子
  直接扫除黑暗 绝望的鱼深入水中
  
  腮有了自由自在的呼吸
  而树木恢复了听觉
  把梦放在我们的枕头之下
  
  你依然在飞 所有命定的樊篱
  都挡不住你对时光的承诺
  遗落的羽毛 成为茂盛的草原
  
  在草原上 有一朵朵鲜花的
  绽放 那新鲜柔美的花蕊 有你的呼吸
  也有我们的呼吸 在尘世之外
  
  飞翔 我们在你的展翅中 感受
  你的展翅 不知道那展翅像根须
  联结着那么多缠绵而茂盛的植物
  
  我们沉重的时候你是大地 我们
  想象 你是天空 你是我们
  往返于现实与梦境的慧眼
  
  谁放弃了联想 放弃对葡萄藤的触摸
  谁的花园就会长满荆棘 而芬芳
  更使一个心灵黯淡的人倍觉寒冷
  
  你融化为风 我们蜂房的
  歌声便成为具体的甜蜜 那只鸟
  在风中穿过浴女的天空
  
  为了你 也可以用一把小刀
  在我光洁的脑壳琢出一行诗句 不求
  不朽 但愿长也不只是一米七八
  
  O
  
  音乐使我迷离 一段绝望的
  念白 使我看清另一片天空
  正洒下另一种特别的雨水
  
  春天正在发芽 陶埙和骨笛
  引爆情感 正好催开
  一树灿烂的桃花
  
  是谁相会时把陶瓶赠送于你
  象征人母和地母 在击筑的
  节奏中 和细腰丰臀的美女 飘进
  
  林木之下 音乐随着云雨
  三日不绝 那些激情的小溪
  进入生命的河流 每一朵浪花
  
  都是音乐 所以我们都是
  音乐的水泡 音乐是我们的水源
  空气 食物和情感
  
  音乐当然不是南郭先生的竽
  也不只是高渐离的筑 眼睛
  为什么被始皇熏瞎 始终没看明白
  
  音乐不是杀人的武器
  一个人是另一个人惨遭毒手的原因
  江湖的高渐离 人头落地终未明白
  
  而嵇康似乎明白 音乐
  与人的情感无关 可他身上的
  疾病早就深入骨髓 死于琴
  
  虽然俞伯牙与钟子期有些例外
  尽管瑶琴架设了桥梁 而一曲高山
  流水 终是要了两人的性命
  
  最好的要算阿炳了 二泉映月
  被他拉得滚烫 只是灼瞎了他的双眼
  唯有盲人啊真正看清了我们的尘世
  
  P
  
  九凤啊你是天空我们是空气
  你是我们天上的形象
  我们是你地下的影子
  
  你的呼吸成为我们的语言
  所有文字用来搭建
  缊籍含蓄的宫殿 所有文字
  
  用来表示速度 看青铜如何被时间
  拉开距离 看泥塑与远古的神灵
  进行怎样的青铜对接
  
  人格的羸弱导致了躯体的弯曲
  而语言被灰尘遮盖 苍白无力的手
  怎么能奏响铁板铜琶 黄钟大吕
  
  对你的遮蔽 就成为我们的灾难
  语言就是我们自己 是生命的
  另一条河 我们从出生到死亡
  
  就是语言的开始到语言的结束
  命运跌宕 语言起伏
  口腔患者尝不到火焰咏叹调的味道
  
  你改变着自己的呼吸
  我们就为语言治疗伤口
  几千年的磨损 藤蔓上的水珠
  其实语言就是原野
  稻谷后面是玉米 玉米后面是高粱
  再远处还能看见满山遍野的向日葵
  
  Q
  
  满城的灯火在平平仄仄中闪烁
  你的微笑 成为我们的辉煌
  星空下 青翠的树叶亲切而湿润
  
  你在空中颠沛 我们在地下
  流离失所 厨房里碗碟的歌唱
  已经消隐于破罐上潦草的月光
  
  战争来自我们自己 我们用绝顶的
  聪明 制造打击绝顶聪明的武器
  我们生来是兄弟 结果却互为敌人
  
  相煎的疼痛由来已久 曹植
  灶膛的豆萁 谁也无法
  一把抽出釜中的豆子
  
  聪明并不能将聪明消灭 聪明也
  只能被聪明所伤 聪明再走一步
  就是愚蠢 如同在炮弹身上取出
  
  一块弹片 与亚当身上
  取出的那根肋骨作对比
  有谁听说弹片造出过女人
  
  更多的伤者 隐藏在窗帘后面
  爬进爬出的老鼠匆匆忙忙
  堂皇的诚信 被噬咬得支离破碎
  
  也有人在河边洗着伤口 溃疡面
  红肿如一场辩论 我们迫切需要
  一种药水 冲刷现实发炎的躯体
  
  当然也要有止血钳 手术刀
  那些栖身于石头缝的人 早就恶病
  缠身 该切除的病灶决不能拖到手软
  
  你的颠沛是一种常态 我们的流离
  就无法终结 我们打开所有的内心
  呈现的有“自我” 也有“非我”
  
  可我们并不是立在田野的稻草人
  我们贫穷 却从不曾潦倒
  内心的激流能填平所有的深渊
  
  你让我们流离 我们却得到居所
  世界给予我们绝望的伤口
  伤口长出来的全是希望的风景
  
  R
  
  九凤的旨意在于无声的覆盖
  就像一场大雪 点燃梅花
  你的嗜好 成为我们的美德
  
  而我们跋涉 成为你的飞翔
  我们呼叫的号子 成为你
  引颈的啼唱 我们在地下照镜子
  
  你就在天上展开翅膀 美的张扬
  是向日葵 任何时候只向阳光致敬
  离别的道路 只在扑倒后让灵魂延伸
  
  采撷野花也是一种美 制作一顶
  希望的花冠 来为明天加冕
  还要亲手打开关着鸟儿的那道笼门
  
  你内心涌动的时候 我们热血澎湃
  我们从你的羽毛找到了祖国
  你从我们的眼睛找到了天空
  
  当你隐形于蓝天 我们就在大地上
  奔跑或者行走 用麦子做成面包
  地狱之后 就是天堂
  
  我们在没有彼岸的江河中游泳
  当时间变成岩石 我们的承诺
  终于浮出水面 像梦中美丽的花园
  
  
  S
  
  九凤的一次叹息 就要成为我们
  长久的头疼 而对一只鸟的思念
  导致你的飞行
  
  你的习惯 成为我们行走的标准
  从不理睬道路如何惶惑
  眼睛像枪口一样对准我们的脚印
  
  你的预言 成为我们健康的内脏
  把历史的烟雨消化成一粒钙片
  排泄的异物将成为寻找文物的坐标
  
  你的书写 成为我们还魂的奥秘
  所有的烈火在一个平面燃烧
  只有署名像一粒没有烧毁的黑炭
  
  你的伴随终究是我们的离别
  花开的季节 在眼里一眨而过
  所有的影子都必消逝于黑暗
  
  我们的影子 即使再也不能尾随
  光明之后 可我仍然要说 明媚的
  早晨 的确是从黑暗之中脱胎而出
  
  明暗不是光线 而是对比的画面
  从未听说影子和光芒融为一体
  古筝中的九凤对我们进行猛烈的扫荡
  
  你的嘶鸣中断了我们祖传的沉默
  胸口的雷声 盖过起伏的谎言
  大雨成洗刷之势 沿着有人的地方而去
  
  T
  
  九凤在我们面前展翅或者冥想
  早晨浓厚的大雾 将你藏匿其中
  那些不可触及的思想若隐若现
  
  一阵大风之后 朦胧已经不再
  所有的山峰 犹如你的思想
  新鲜而又含而不露
  
  而你禁忌的部分 始终隐蔽着
  它等同于一份档案 提前涉猎
  就是泄密 而你长久的禁忌
  
  据说都是我们渐渐到来的劫难
  人们宁愿在难得糊涂中活出一种境界
  谁也不想在梦境之后与劫难相逢
  
  我想以命运为抵押 做一次提前介入
  既然不可回避 能不能以一根蜡烛
  代替熄灭的阳光 用一只断臂
  
  继续摇晃森林 让竖琴
  复活 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每根琴弦都能再现闪烁的星辰
  
  没有什么秘密而言 我们的身体
  有许多缺口 欲望有许多火焰
  每一个部位都虚席以待
  
  在骨骼还没有脆化之前 拒绝
  诱惑在血液里产卵 用天空
  武装我们的良心 与宿命
  
  作一场生死的决斗 凶狠的厮杀
  表现为争夺生活的阳光和雨水
  终结肢体的历史 摇醒井里的月光
  
  肯定有人已经在锁链之外
  致胜的秘决在藤蔓上普遍流传
  浮动的暗香 藏着犀利的轻雷
  
  U
  
  确实有这样的情形 你受伤
  
  我们的骨头裂开 伤口让人想起悬崖
  你呻吟 我们的鲜血就喷弃于地
  
  伤口在我们身上是一种标志
  穿过肉体的堑壕 埋藏着千军万马
  冲锋或反击 并不听命于你的昭示
  我们也祈求一场旷世的暴雨
  品质纯粹 带着李时珍熬煎的汤药
  携万丈豪情 从我们的头顶一泼而下
  
  伤口就是我们的全部岁月 疼痛
  产生幻景和魅影 伤口之下
  无法终结的生命 正以不可遏制的
  
  舞蹈 使所有赞美相形失色
  伤口有多深 思想就有多深
  疼痛中的行走 是与星辰的交流
  
  也有人不幸在阴影中走失
  伤口在压迫下溃不成军 他们倒下
  化着我们忧伤的丛林
  
  带着疼痛 我们才有机会倾听
  天使与九凤的对话 再没有一面
  琵琶 站在情感之外完成十面埋伏
  
  伤口深处的光亮 并不是导向
  光明 而是要我们尽快接近
  黑暗的边缘 理性的向导还没有
  
  走出令人绝望的洞穴 而光明
  正伺机着我们遍体鳞伤的伤口
  化着天使的梯子 走到蓝天之下
  
  V
  
  遥远的星辰先于接近的目光 九凤
  我们希望与云彩 在期待中播撒
  白雪 让梅花喷出寒香
  
  如果我们在惊诧中还没有醒来
  既不能让你还俗 也不知我们
  身在何方 离星辰更近还是离星辰
  
  更远 我们一定要看到梅花
  一株植物建立起所有坐标 透过枝头的
  火焰 看到无边的浪涛 那也只是
  
  暂时的迷失 我们看见空间只有一条
  道路 人们在崇拜之后呕吐
  无以名状的深渊 逼近所有的张望
  
  带毒的食物风靡我们的胃口
  我们的强壮渐渐被羸弱所瓦解
  以毒为食成为我们不二的选择
  
  雨水使草原明亮 明亮之后
  就是腐烂 啄木鸟在枝头上徘徊
  喜欢腐尸的乌鸦找到了天堂
  
  我们应该是耸立在大地上的果实
  劫难和冥想把我们染成红色的灯笼
  那光芒 就是我们的意志和思想
  
  所谓跨越常常迷失了方向
  惊恐的我们不要再度双手游移
  即使颤抖 也要伸出来重新开始
  
  W
  
  现代人常常煞费苦心 却让九凤
  从生活中走失 划地为牢
  看不见疾病的巨石正悬在头顶
  
  眼看着鲜血从我们的手指滴落
  那个人 从云彩之上
  突然匐倒在地 像一滩烂泥
  
  多少膝盖看似完好 其实已经
  折断 裤管里只有空空荡荡的风
  岩石早已崩溃 委弃于地
  
  而我们不知道九凤以火焰为食
  导致了自己的嗜食症 所谓的美食
  直接从肠子里变成毒药
  
  关于九凤的禁忌 更少了应有的尊重
  我们逃离虎口 生命化为泥土
  可怜我们还是回避那句带血的语言
  
  这就是疾病流行的原因
  对九凤的轻慢使人失去了抗体
  肉体的腐烂比桃子的腐烂还快
  
  我们好像看得很远 其实已经近视
  最美的星辰 并不是为了照亮夜空
  而是要成为点亮影子的灯笼
  
  不相信九凤的飞翔 使我们的脊椎
  严重损伤 什么时候能挺直胸膛
  成为抗击风暴的树木和无畏的青铜
  
  对九凤哪怕只有一点点杂念 也会
  导致精神错乱 失眠
  是因为内心沉积了无法排遣的黑暗
  
  九凤不是神 是我们的另一个自己
  是被掠走的精神 健康和欢乐
  是大夫 是梦想
  
  X
  
  九凤再次进入话语
  这要感谢早晨 清风
  促进了大地和天空的转移
  
  沿着云雾 九凤倦于传说
  从不投机取巧 也未试图从
  月亮的阴影中获得某种平衡
  
  一声长啸击中虚伪的道路和桥梁
  崩塌和断裂 在于把桃花
  当成了鲜血
  
  有谁预料 时间与生命背道而驰
  饥渴淹没了我们本身
  在无法避免的河里与另一种水相伴
  
  九凤用翅膀深入天空 左右
  是一片纯蓝 宁静的雨水
  溢出思想
  
  原来我们谁也不曾离开生命
  正如黎明要以黑夜作为依托
  是死亡让我们新生
  我们的先贤 英姿勃发
  活在我们周围 穿着与我们不同
  常常弯腰 拾起遗失的传统
  
  当他们在我们身边吟诗和劳作
  一切都进入九凤的视野 眼神
  是我们的梦境 也是沉睡与醒来的钥匙
  
  憔悴的灵魂得以鲜活 云彩连着
  云彩 那是九凤给予我们的空间
  啊 不能思想 才是坟墓之始
  
  Y
  
  就说一滴水吧 浑浊失去了透明
  挡住了视线 世界在面前
  总是呈现着迷迷离离
  
  我们已经看不见自己的阴影了
  这不是在夜里行走 白日连着白日
  悬浮的水泡总不曾深入水的底层
  
  我们形体的后面伴随着黑暗
  深沉从来都被寂静长期羁留
  从水里探出头或许能看见彩虹
  
  一切都在流动 包括树
  所有的欲望比泡沫还长 向河流
  也向两岸展示自己的挑战
  
  不只有欲望在飞 石头也在燃烧
  火焰布满天空 没有适度的雨水
  降下浮尘 而鸟的迁徙
  
  像一根移动的绳子勒紧胸口
  我们饱食终日之后只会顶礼膜拜
  尘世接纳了我们 我们却挣扎着
  
  坚决不做一个俗人 还向上帝请求
  让我们重新回到母亲的子宫
  选择一条干净的河流 再次降生
  
  
  Z
  
  九凤啊九凤 你在神话的火焰之中
  使生命更加完美纯粹 涅槃之后
  你又回到了从前 但又不是从前
  
  你在自身的新陈代谢中褪尽了杂质
  在雨中褪去忧愁 在阳光下褪去迷惘
  在雷电中褪出散漫 在火海里褪去烦躁
  
  再生的凤凰 你的再生也是我们的
  脱俗 我们从来没有分离 即使是夜晚
  也有满天星光 照耀我们的眠床和道路
  
  九凤融化为风 缺失的空间跳跃着
  轻盈的灵魂 夏日摆脱了冰雹之后
  高高的麦秸垛拽住夕阳最后的烛光
  
  风拂过我们的身体 像点燃一根根
  火苗 面对庞大的宇宙 我们显得
  那么渺小 如一粒尘埃
  
  我们在大地上显得那么矮小 几近
  卑微 连影子都带着我们的伤痛
  明月和火焰轮番陪伴着院子的篱笆
  
  可我们不再为了温暖到处捡拾稻草
  也不再往保险柜塞进花花绿绿的钞票
  却细心呵护着自己骨骼的旋律
  
  尽管黑暗教会了我们怎样寻找光明
  唯有悬崖明白生命
  突然的沉落就是重来的阶梯
  
  在下坠中粉碎肉体
  分割邪恶和善良 离析空虚和绝望
  我们在浊浪冲天的河流 脱颖而出
  
  终于在后天与孩子们相遇
  天上是九凤在飞 地上是我们在走
  这天人合一的河流穿过我们的梦境
  
  (特邀编辑:王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