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高野圣僧》中的三道“门”

　　摘要：《高野圣僧》是日本小说家泉镜花的代表作，讲述了一个住在深山里的魔女将过路的好色男子变成动物的魔幻故事。在现实与魔女所处的异境之间，肯定存有一种既将两者相连却又分隔开来的分界线。人们通过某种分界线才能从现实世界穿越到另一个不同的世界。这里姑且将其称为“门”。换句话说，要想到达对面的异境就必须得穿越这道“门”。 笔者认为，高野圣僧这部小说当中有三道“门”。本文以“门”为中心，将隐藏于小说中的“门”逐个找出并分别探讨其意义以及与作者的相关联系。
　　关键词：泉镜花“门”岔路蛇蛭森林水恋母情结
　　
　　日本新文学是在日本近代社会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在继承日本民族丰富多彩的文学遗产的基础上，吸收西方文学和中国古典文学的营养，随着日本整个国家的成长壮大而发展起来的。我们更熟悉夏目漱石、森鸥外、岛崎藤村、谷崎润一郎,相比之下泉镜花在中国没那么知名，然而他死后近半个世纪以来，其作品才在日本越来越受到重视。
　　日本近代短篇小说巨擘芥川龙之介说，泉镜花的“行文笔致兼备绚烂与苍古，几乎可以说是日本语所能达到的最高的表现。不仅是明治大正文艺，而且是整个日本文艺所建造的巍峨的金字塔。为近代日本文艺史留下了最光彩陆离的一页。”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川端康成曾写道：“日本到处都是花的名胜，镜花的作品则是情趣的名胜。”但至今中国读书界对他还是比较陌生的。
　　泉镜花（1873-1939）原名镜太郎，其创作生涯长达四十六年，跨越明治、大正、昭和三个时代，是日本近代文学史上有一定影响的作家。他生在位于石川县的日本美术古都金泽市。他的父亲泉清次是个手艺高超的黄金象牙雕工，母亲阿铃出生于能乐（日本的一种古典乐剧）演员的家庭。镜花五岁时就对母亲收藏的附有彩色插图的草双纸（江户时代盛行的通俗小说）发生兴趣，他最喜欢听母亲讲解里面的故事，因而自幼就受到日本传统文化的熏陶。两年后，不幸母亲去世，年仅二十九岁。镜花的两个妹妹先后被过继出去。这种亲人的生离死别，使他小小年纪就怀有孤寂心情，养成了感伤的性格。他借了许多小说来读，尤其喜欢尾崎红叶的作品。他抱着当小说家的宏愿去东京，一心想拜尾崎为师，但是找不到门路。他过了将近一年的颠沛流离的生活，饱尝了下层人民的痛苦。次年十月，才有幸当上了尾崎家的门丁。他在尾崎家专心致志地学习写作，他的处女作是《冠弥左卫门》。父亲去世后，他一度回乡，因生活无着，曾产生过自杀的念头。他多次把作品寄给尾崎，经尾崎修改后才发表。尾崎对镜花的热心培养，在日本文学史上传为佳话。因《夜行巡査》和《外科室》而获得人们的高度评价，后又因《高野圣僧》一文成为了超人气作家。由于深受江户艺术的影响，因此其以爱好怪异和特有的浪漫主义广为人知。并且，他也被尊称为近代幻想文学的先驱者。他的作品有《照叶狂言》、《妇系图》和《歌行灯》等等。泉镜花的作品，大部分是写男女之间的爱情悲剧，没有一部是以大团圆为结局的。1927年5月，以泉镜花为核心，成立了谈论文学的九立九会。由于他在文学方面功绩卓著，1937年6月被遴选为帝国艺术院会员。他在1939年7月发表了绝笔之作《缕红新草》，九月即去世，终年六十六岁。
　　《高野圣僧》的大致内容是这样的：“我”在去敦贺的火车上与一名叫做宗朝的僧侣相遇了。貌似他要在敦贺的朋友家借宿一晚，并且“我”也不得不在那里留宿，所以便决定与他同行。一起过夜的那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便请宗朝说说他云游之中的有趣之事。他允诺后便说起了他年轻时所经历的一件事情。一天，宗朝在飞蝉山脚下的茶屋遇见了一个卖药的旅行商人。他是个让人极其反感的粗人，出了茶屋后即使走同一条路宗朝也没理他。然而到了岔路的时候，商人却选择了一条迄今为止没有人走过的十分危险的道路。虽然宗朝极其害怕蛇，而且还要受翻山越岭之苦，但后来宗朝还是选择跟上去。后来由于遭到了大群水蛭的猛烈进攻，宗朝便发疯似地一直往前冲去。渐渐地就看见了一户人家，并决定借宿一晚。屋子里住着美女、白痴和老头。后来从老头那里知道，那位美女是将与其共浴过的好色男子变成动物的魔女，宗朝便放弃了先前对美女的爱慕和共同生活的欲望而继续了他的修行之旅。至此，泉镜花创作出了魔女存在的异境和现实世界这样两个世界。之间必有一个既将两者相连却又分隔开来的分界线存在。人们通过某种分界线才能从现实世界穿越到另一个不同的世界。这里姑且将其称为“门”。换句话说，要想到达对面的异境就必须得穿越这道“门”。 笔者认为，《高野圣僧》这部小说当中有三道“门”。而宗朝和卖药商人正是通过这三道“门”才到达了魔女身边的。
　　第一道“门”是岔路。“这里，路变成了两条。一条是陡直的上坡路，两旁杂草丛生。路口的一角长着一棵四五抱粗的扁柏树。树后是重重叠叠的岩石，嶙峋险阻。我觉得我所要走的路并不是这一条，刚刚走过来的那条平坦宽敞的路才是正道商人倒挺干脆，噔噔地沿着右边的坡路往上爬，一眨眼的工夫他就把扁柏树甩在后面钻过去了。爬到我的上空后，他朝下面看看，说：‘喂，到松本得走这条路。’于是，毫不吃力地又走了五六步”为什么卖药商人选择了至今从未走过的“新道”却舍弃了一直以来的“旧道”呢？泉镜花为什么会如此设计呢？实际上在明治初期，日本一直是以欧美为蓝本的。二三十年后，国内各界尤其是文学界逐渐感到了对这种“欧美式的近代化”的不适应。大家越发的关注起这个问题来，并一度掀起了“反近代”的文学思潮。日本近代文学的最初形成是在明治二十年代，当时的文学作品主要描写怀揣着出人头地的梦想，从乡下移居到城市的青年之类的故事。而与其相反，到了三十年代的时候文学作品已经有了从都市返回山村，关注地方色彩的强烈倾向。以作品怪异和特有的浪漫主义而闻名的泉镜花，正是这种转向的代表作家。因此，面对岔路的卖药商人舍弃“新道”而选择未走过的“旧道”这一场景，确实是泉镜花排斥“西洋化”而主张“反近代”行为的影射。不仅如此，接下来小说中写道那个卖药商人被魔女变成了马。而马呢，确实是日本近代前期（即旧道）不可或缺的重要交通工具。综合以上分析我们可以想象得到：卖药商人这匹“马”通过日本近代前期的“旧道”，“驮”着宗朝前往魔女存在的异境。
　　第二道“门”便是蛇蛭森林。“更可怕的是蛇，把头尾伸到两边的草丛里，搭起一座晃晃悠悠的桥我好容易站起来，刚走上五六百米，眼前又蓦地出现一条不见头尾、只让身子沐浴在阳光下的蛇它在尽情地吸我的鲜血，下半身抽缩着，逐渐鼓胀起来。它那黑绿光滑的皮上，带有茶褐色的条纹，活像是疙里疙瘩的黄瓜。这个生物就是水蛭我恐惧万分，不禁叫喊起来。天哪！接着就看见黑瘦而带条纹的大雨从上面吧嗒吧嗒地掉到身上来”说起蛇和水蛭，总给人一种恐怖的不好的印象。蛇经常被贴上诱惑和情欲的标签，这与接着将要登场的魔女的美貌与情色十分吻合。另外，无手无脚、身体狭长以及脱皮的特征，容易使人联想到“死亡与重生”，当然这也象征了魔女存在的永久性。正如小说中写的那样，水蛭像大雨一般地掉落下来，将过往的人和动物吸食殆尽。这种“蛭雨森林”确实给人留下一种说不出的不禁战栗的恐怖回忆。泉镜花用了大量的篇幅来描写这部分，可以说是有意而为之。那就是为了突出吸血水蛭所营造的恐怖气氛，并且强调继续前行之难。总的来说，可以认为蛇和水蛭就是魔女的化身或使者。想要再往前的话，就不得不勇敢而坚强地穿过这片蛇蛭森林。顺便提一下，蛇和水蛭都是人见而恐之的生物，能够给人强烈的感官和精神冲击。将这两种生物作为异境的入口，确实是恰到好处，可见作家水平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