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一部宪法的羽毛（十六首）
作者简介：臧棣，一九六四年四月出生在北京。一九九七年七月获北京大学文学博士学位。现为北京大学中文系副教授，北京大学新诗所研究员。《新诗评论》杂志编委。当选“中国当代十大杰出青年诗人”、 “一九七九—二○○五中国十大先锋诗人”、“中国十大新锐诗歌批评家”、 “当代十大新锐诗人”。出版诗集有《燕园纪事》，《风吹草动》，《新鲜的荆棘》，《宇宙是扁的》等。编选有《里尔克诗选》，《一九九八中国最佳诗歌》，《北大诗选》（与西渡合编），《北大年选：二○○五诗歌》等。曾获《作家》杂志二○○○年度诗歌奖，“珠江诗歌大奖”。
帕米尔丛书
混迹于我就是你——
美丽并且坦率，像野鹅一样
背诵芹菜的台词，像泥泞的小路一样
引导绵绵细雨去辨认
丰收的葡萄园里的一棵樱桃树。
对于外人，它种在那里当然很奇怪。
几只山雀客串菊花国里的流浪汉：
演得很自然。它们演到哪里，哪里就会闪现
未了断的事情。它们在山谷和平原之间
架接了一条秘密的热线。
只有蝴蝶，不负先人的慧眼，
一生都像是在度假。
朵朵闲云似乎更喜欢扫尾工作——
它们适应怜悯就好像我们
一直幼稚于爱的借口。
就比方说那几只雀鸟吧，
你不觉得，它们身上的绚丽的羽毛
缺少一部宪法吗？
但是，观察飞旋的苍蝇时，
你绝不会有类似的感觉。
其实，一只苍蝇拍是蛮不错的道具，
怎么使都出彩。随便一挥，它就能拍醒
一个潜在的偶像：而他像个偷猎者，
手里拿着打了花结的绳子，悄悄接近主角。
如此，潜在的美丽使无形的筛子
晃动得比以往更剧烈。一个旅行团被选出来，
雪山，戈壁，草地，绿洲，瀑布……
排着队，等着我中有你
去给它们编号。它们是我们的
父亲，母亲，兄弟，和姐妹。
迷人乱了套。不过，感谢
它们打乱了我们的生活的秩序。
幕士塔格雪峰就像电影院里
第二十一排上的一个座位——
留言簿上果然有一个谜语，
如同你我的天堂刚被风的信仰临摹过。
理想丛书
落满枯枝残叶的斜坡上，几只野鸽子
扮演小动物，它们弄出的响动——
一会儿像松鼠，一会像刺猬。
忙乱但是有章法。被编入心灵磁带时，
音质依然清晰，效果依然很微妙。
像刺猬时，它们似乎在翻捡
可以入口的零食。因为需要保持
与它们之间的礼貌的距离，我看不清
那些零食的成分。不过，我能感到
那些将要被吞下的小东西就像幽灵。
像松鼠时，它们似乎在翻找
可以做窝用的材料。它们的原则
很可爱，就好像不弄出那些声响，
它们就无法鉴别出哪些枯枝更适于作
小爱巢的建筑材料。用特别的声音
来决定好与坏，它们的工作
看上去很像一首鲁莽的诗。
是的。是的。我完全同意：
诗，有时需要一点鲁莽。前提是
只要我们能随时变成鸽子。比如，
在博物馆或植物园的收费入口处——
多年来，我一直像鸽子一样反对
在这些地方乱收门票，但效果不甚理想。
非常开放丛书
月亮热线新增小宇宙服务——
说英语，请按一，新月五秒钟就会接通。
“浪漫好复杂。浪漫怎么会是底线。”
说日语，请按二。上弦月听上去
像一件挂在竹林中的陶器。
“有些事情确实很绝对，请想象
一条蛇把真理缩短了两米”。
说普通话，请按三，明晃晃的满月
像只趴在窗台上的大狗。
“你的问题还没严重到那一步，
你试着吃过诗吗？不是咀嚼词语。
就是吃。就像平常吃饭那样。”
里外总会开窍。日子是流水，
说得没错，但只说对了一半。
有水落，就会有石出。如此，
不仅里外，左右也可用来交流，
而且，每一条理由都充分得就如同
没有人曾真正辜负过月亮。
金鸡丛书
你梦到过各种火焰，却不知
该怎么谈论它们。每一次，
自梦境返回，洞口都会结满冰凌。
一旦有东西融解，生活就会
浓缩成一场秘密。早上醒来，
你跌跌撞撞走进厨房，将咖啡壶放在
点燃的炉灶上。窗帘拉开，
黎明的横幅展现在夏天的屋顶之上。
八九点钟的太阳还没有升起，
乌鸦的面目暂时比花朵的面目
要清晰一些。银灰的鸽子
向寂静的屋檐借笔划，拼凑出
天机也不是绝对不可泄露。
比如，你是我的火焰，
你当然会梦到跳舞的舌头。
来吧，我还在树上。我的倾听
就是一棵树的倾听。而你将梦到
这样的情形：苹果的火焰
像一团燃烧的彤云。几条狗
窜出酒吧，对着它吠叫。
有现实为它们撑腰，狗的叫声
会传得很远，构成一次新的动向：
冰山上的火焰自上而下，舔着
人生中的黑暗。你摸到一把灰，它带来
一股透心凉，就好像通栏标题死了。
生日快乐丛书
今天是你的生日。天大的
世界含着你，就好像你是
它嘴里的一颗青梅。呆一会儿
才轮得着青红，过一万年
才会有皂白。至于礼物，
如果坚持要送给心灵，还是
装在瓶子里最合适。金色小号
倒是比日历更机灵，它几乎不费力，
就将青铜的黎明从洞穴里吹出。
云彩的下面就是鲜花的早市，
上上下下都很注意形象。
事情还没有完：毛毛雨
在小面包店的屋檐下报到。
绿叶的小懒腰释放着
夏天的新秩序。几条长街，
默默地拽着日子的裙边——
仿佛稍一松手，一阵微风
就能把生活的底牌吹到地面上。
乌鸦挑起黑色的争端，从树上
飞到高压线上，冲着一排公寓训话。
让插曲和序曲就这么混在一起上吧。
关于如何醒来，和你一样，
我也有很多往事要说。
一瞬间丛书
进入八月，蝉的秘密纵队
撕开了夏日的封条。缺口很大，
每棵树都递上来一大把
绿色门票，要求得到更好的位置。
理想的倾听拗不过
环境的小逻辑，它需要
山水的配合。而天籁的本意却是
每个人都可以请求不对号入座。
歌唱和噪音交替进行，
将生命的线头织进背景。年轻的蝉
浑身棕亮，起伏着，像天使用过的鞋油。
它们的热情覆盖了城市的歌喉。
试一试熄灭我们身上的引擎，
将几个幽灵部件摊开。再试一试
我们身上的封条。如果有必要，
就敲打敲打经验的阀门。
入梅丛书
一
你的旅途就像苍云停下来检查
季节的水箱是否需要更换。
树木们轻轻摇晃，仿佛
有一群绿色的马正聚集在树底下。
每一棵大树下都潜伏着
一个关于出发的故事。
因为下着雨，现场显得比平时更空旷，
骑手们勒紧了语言的缰绳。
在此之前，上了发条的人生犹如
你梦见自己骑上了一匹烈马。
而这些雨，像是在建议试试另一种节奏：
请保持接触原型的天份。
在细雨中，每一种抵达都是可能的。
思想巧妙角色，像水下的拦护网
漏了一个大洞。一些乌贼游了出去。
真理的池塘仍然黝黑，但传来了活跃的声响。
二
季节的转换为一个记忆
布置了这十几场雨的演出。
生活是神圣的，它好像从不介意
我们有过多少堂皇的借口。
因为这些雨，我知道
一个人已丧失的东西意味着什么。
是的，情绪饱满的小溪如同一副担架
抬着从旧瓶子里溢出的我。
而我不过是没有掏出来的
一张液体名片，港湾和彩虹的中间人，
可疑如岛屿和大陆之间
或许存在着诗的解决方案。
正如无名的信使要求我们
这样去思索真相：每一片云
都能从你的名字里挤出几滴水。
所以，雨，也是你拎过的一桶漆。
三
有时，两扇门之间的间隔
只是一场细雨。而两种现实之间
却隔着一架被淋湿了的秋千。
它静静地吊在树枝下。
我们给它一个记忆，它就会荡起来
如同天和地之间另有一个自我。
它还会带我们来到半空中，
那里，新的形象因我们而完美，
如同神的意思是，请把头再抬高一点。
四
一场雨之后，会是另一场雨。
这节拍敲打着世界的脊柱，
也没放过时间的谎言。
不得不同时面对两颗心灵
带给每个人一次成长,一个运气。
如果确认需要保持一点距离，
我希望隔在人与人之间的
是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神——
就好像两场雨之间游荡着
一首没有完成的诗。这意味着
我们都会因遗忘而正确。
当你用我们身上的刺
去呼吸新鲜时，我们和瓜果
共用着同一个季节的逻辑。是的，
因为这些雨，我的记忆复活了。
山脚下，一束菖蒲是我的哲学妹妹。
它正在细雨中洗澡，浑身晶亮
如同整个世界在说梦话。
它一点也不回避我，就仿佛
我正在向一群游客转述
卢梭对植物的态度。
五
雨仍然在下，不大不小，
温柔得如同刚刚挤出的一碗鲜奶。
这些梅雨带给我们一个谜——
从天而降，落地有声，
表面现象突然之间变得多起来，
比生活多出了好几倍。
雨珠滴落在语言的叶子上，
我因此感到我伸出的手
已有多长。诗，青梅，鳗鱼饭，
被日子遮住的东西，等待着
一个神秘的环抱。几只山雀
将我挽留在小木桥上。
而我绝不想在雨中免俗。
我撑开小雨伞，多数时候，是出于习惯，
也有一小会儿，是出于对自我有一个交代。
我的面孔被遮住了大半，
我身上没有什么东西像断了的线，
我好像可以安静地生活在伞底下。
六
雨，停了。不过，这并非雨的终结。
没有一种死亡能接近雨
或揭示雨。死亡是一出老练的戏剧，
但它也不知道如何对付雨。
雨的主题和古老的固执有关。
这个季节，几乎每天都会有几场雨。
但是，没有一种大小能反映出
雨带给我们的感情的礼物。
雨，像内心的秘密一样活跃，
而表面上，雨，像背景一样服务于
我们喜欢说生活在别处。一些东西确乎在雨中
得到了释放，但是雨，仍是一种边缘。
每一种刻骨的记忆都矛盾于它不能不包含雨。
雨，渗透我们，就如同种子令我们接触到
一个内幕。而我将这样酝酿诗的结束：
雨带给我的，我将带给语言。
睡莲丛书
它坚持要递给你的东西
隔着几个世纪。不过，生活中
自会有小路通向它的领地。
就这样，你被接纳，被引荐给
一次新鲜的开放：亚洲像它的左手，
而欧洲像它的右手。
在北美，它几乎意味着
你可以独自挣脱一个神秘的怀抱。
它的水上功夫朦胧得就像
你是刚刚散去的雾的囚徒。
当你接近它，自然地，它的存在
令你观察到一片自由。
它的婚床取自一片湖水。
它的摇篮里有沸腾的蛙鸣，
雨燕的缭乱的小探戈。
它的祝福就像你说请不要低估表面；
或是，语言醒着，才会有这么深的睡眠触动
你对诗的信任。
它被安排在半路上，
它招展忘我就好像你从它的窗台上
拿走了一小杯牛奶。它就像一块插入水中的
指路牌。一抬头，玩偶般的远山
正向现实致敬，将白云抵押给
生命中的必要的角度。
几只黄蝴蝶将日历撕下，
丢弃在水草丛中。它的邻居中
还有柳树，樱花和百日红，
密密匝匝的石头砌满了对岸，
像一支迷路的大军。也就是说，
无论你丢失过什么，它都能还给你。
它邀请你和它一起并列在
一个记忆里。世界只是一个广阔的背景。
而诗，负责点到为止。
剩下的，也许都很了不起，但不会影响到
它自如得好像这个世界
从未有过什么主人。
反差丛书
这厚厚的灰云就像一杆称，
称完了悬崖和大海，称完了
千里迢迢，又主动跑来
要称小日子和大无畏。
经得起反差，那才叫鬼见愁呢。
每一样东西都难不倒你，
就好像我们探索过的
任何一种命运都束缚不了
这只正在飞行的白鹭——
如同被无限掷出的一支火把，
它穿越着冬天的防线。
它高于生活，偶然于
你竟会路过此地。它高于
冷漠的日子，它带着
雪白的礼物，不可救药于
美丽的启示。它叼着风景的绷带，
为你松绑。它很少偏离它的航线就好像
你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它为小河描绘出一条平行线——
没准有一天，你也会用到这条线索。
知音学丛书
——纪念陈敬容
这里，梦中的高山和流水
正在排练它的保留节目。
落日安静得就如同一摞盒饭，
这才是常识。你真的不想
坐下来补充点什么吗？
山茶花比腊梅更专心，
就好像只有隐密的开放
才能引蛇出动。不过，这个时节，
除非在动物园，野外环境下，
蛇基本上都在冬眠。那些竹子，
它们最多只是蛇的亲戚——
如同自我曾经是竹子的亲戚。
琴已经被焚毁，或许
在历史中你能找到一些灰烬。
琴的替身不是人生，不是宇宙，
也不是诗：它不是你能辨别出的
任何一种东西。唯一的绝技
就是交流你曾有多么孤独——
它不久前刚被命名，它是
新鲜的焦渴。它不可能被冲淡，
它就像灵魂的大海，它会领养白帆
和海燕，组成新的家族。这些吹来的风
因此是咸的，比苦还要咸。这些雨
不会妨碍它酝酿大体。它会讲
高贵的谎言。比如，在一九四八年，
陈敬容几乎写道：一个知音
就足以解决我们遇到的所有问题。
非常游牧丛书
这个季节，还魂记
就像一列电车。车厢里
要什么有什么。你喊外星人，
你就会得到一个绰号。你爱陌生人，
你的手里就会攥紧一枚核桃。
你想认识白骨精，你会发现
电车确实正向西开去。
风景就像布景，每一站都如此。
连绵的群山则像刚践踏过畜栏的
一大群气喘吁吁的野牛。
而浑圆的落日就如同散场后
正被收入琴盒的一件乐器。
这是在高峰期，每个人都普通于
你有一张无可挑剔的脸。
每个人都天真于无意义——
就好像天快黑了，我们吓唬不了你
危险的夜生活也难不住你。
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尤物——
和二十年前相比，你身上有太多的底线，
而按照路边广告牌上的说法，
我们并不比你知道得更多。
你是你的舞台。每旋转一次，
我们就会从杂草中探出头来——
这样的警觉用红绳子一系，
就变成绝妙的礼物，仿佛在四周
有一群母狮子正朝美味的目标
悄悄移动。但是，你很完全。
你是我从青烟里借来的一瓶除臭剂。
你缭绕着现场，而诗正在工作。
日本海丛书
汽车驶下山坡，人生的漏洞
一转眼便融入了风景的秩序。
大海的玻璃平原上，无边的风
正吹着一块蓝布。它包过的礼物里
有你喜欢的海燕和珊瑚。不神秘，
爱就找不到源泉。不涉及风格，
灵魂就不可能克服假象。
几个旧我等着发芽：你不必焦虑
浇花用的水是否已被污染，
或是，哪些枝条应该被剪掉？
幽蓝的能量已将巨大的矛盾解决。
这些秘密渠道以前很少被发现，
但现在，它们为你开放；因为你坚持
生命不能依赖环境的启发。
有时，不兜圈子就是请欣赏事实。
春的戏剧刚刚开始。序曲很单调，
只有玉兰树最先进入角色，
它们的枝条上挂满了白灯笼。
植物的光芒果然深受形状的支配。
天赋就是一种形状。你应该了解
形象在黑暗中的作用。假如
圆不够用，你不妨在现场画圈。
在弥彦山上，高潮很孤独；
每个角色都经历过无数次藕断，
摸上去又黏又滑：它们已学会
新的保鲜法，用永恒和生活之间的裂缝。
所以说，只要劲使得巧，没有钻不透的牛角尖——
我梦见你是鲑鱼，激烈于逃逸
和伟大的细节：就仿佛黑暗的大海
正为新的开端捕捉必要的天使。
自注：弥彦山，位于日本新泻县，附近有很多温泉。
听天丛书
必须这样告诉你：
你幸运得就像一只山雀——
你看见它飞出火车站附近的杉树林，
把一个圆环轻快地抛在身后。
小溪的反光只能挽留你的影子，
但留不住它。它就像一粒会飞的种子。
它活跃在自己的天性中。而你不知道
你何时才会补上这一课。
你不缺少天使，所以，它只可能是
一只从你身边飞走的山雀。
它几乎不和你的生活发生关系。
它只是和诗打了一下招呼。
它的礼貌很偶然，就像一个小皮球
从天平上反弹回来。几种常见的色彩在它身上
搭配得很合理，就仿佛你从生活的背景中
不可能拍打出别的东西。
你不再试图阻止它进入你的沉思。
你目送它飞进山脚下的竹林。
从密集的竹叶中传来的鸣叫
是微弱的，但足以支撑生命的秘密。
它比你正在寻找的动机
更容易融入风景的主题。它不担心你会看不见它。
你也不必修改已签下的新合同，因为
天空活在一个小睡袋里，里面有它留下的温暖。
西湖丛书
四周，连绵的青山吸吮着时间。
每用一次力，和你我相关的责任
就会渗出一股真咸。
命运嗡嗡作响，
煽动的小翅膀频繁你
还有一次机会，它这就带你去
领会花的格言。
这样的蜜
比岩石更坚硬。当你也加入进来，
新月如同一个活塞，将天光缓缓释放。
酝酿多么具体：
意思是，
你天生就是这块料。你用过的筛子
就像一个刚刚被挖开的树坑。
来吧。让新的种子
重新将我们放回到
大地的呼吸中；让新的果实
检验新的诞生。给陌生一次自由，
自我就会绵密如
一场急雨，
倾泻在塔里。一个发芽的天堂
肯定还会有秘密。一旦风景过于大意，
紫烟会像一塑雕像，
替我们阅读未来。
奇迹学丛书
从无边的黑暗领回
这白鹅。它瘦了，但仍然很肥。
抱它的时候，就好像
你要把一台电视机抬到地下室。
它因你肯冒险而显得
比以前更漂亮。它也很幸运
因为你看上去像是知道
如何走出无边的黑暗。一路上，
它的屁股晃动如活跃的
晚报专栏。满天飞好不正经，
小道消息才不翻脸
你为什么要把它领回来呢。
它这么野，就仿佛
纯粹的自由不可用于
人和人之间的比较。
它是你的可爱的新娘，如果
你愿意等上一百年。或者，
如果你愿意给世界半小时，
它会像一个邋遢的证人，暗示
你和世界已有约在先。一环扣一环
也拿它没办法。给它冲个澡吧，
对它再好一点：把它当狗养，
对它说你对猫说过的那些话。
对它许诺，你的爱天真于
危险的心灵。对它发出更明确的邀请，
这种事，你不会再做第二次的。
未名湖丛书
星期一早上。它像被风吹落的封条。
辩护词长出尾巴，在桶里弄出
几番响动。你提着桶，走在岸上，
幻想着这些鱼就是金色的礼物。
星期二。美丽的黄昏如同一个圆环。
它把反光丢给现实。它移动着
刚洗过的碟子。你真的要吃
带翅膀的晚餐吗？星期三下午，
变形记给命运下套。它担心你
太政治，于是，便用各种倒影迷惑
前途和结局。星期四。早饭是玉米粥。
记忆从未向任何人散发出
如此强烈的暗香。你从往事里取出
一对弹簧，练习就地蹦极。
一百米的情感。带鳍的冲刺。
每个吻，都消耗过一万年。
星期五。清晨再次变得友好。
慢跑很微妙。几圈下来，甚至连阴影
也跟着出大汗。只要搂一下，
你就是头熊，浑身油亮，可爱如
有人就是没吃过鱼头芋头。星期六傍晚，
还剩下很多调味品。冷水浴。
秘密疗法不针对他者。叠好的信仰
就像一块毛巾。蜂蜜替代盐水，
就好像一阵叮嘱来自微风。星期天上午。
积极如永恒的波纹。剃掉杂毛，修剪一下
希望之花。精力好的话，再称一称生活。
几两问题。或是直接回到底线：
取多少自我，可加热成一杯无穷的探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