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经学之盛的现象及其复归儒学的思想内质

　　摘要：本文以清代汉学考据派戴震、钱竹汀为例，结合有清一代文士所面临政治地位不公的困境、文字狱的迫害与压抑、反理学与专制政权的思想动因，以及以黄宗羲为代表的明末清初士人复归儒家的思想旨趣，指出，清代经学考据之盛的根底里包含着深刻的重溯传统儒家的情结。
　　关键词：经学考据 戴震 钱竹汀 儒学复归
　　
　　清代乾嘉学者钱竹汀经史小学无不精擅，其《大学论》中的言论正表现出对儒家传统思想的承续：“古之治天下者，未有不先治其身。身之不治而求治于民，非忠恕之道。天子以至庶人，其分不同，而各有其身，即各治其修身之功。”此段文字言及儒家忠恕与絜矩之道以及圣人修身而天下治之理，显然是将《大学》篇里如下的言辞加以发挥：
　　 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使上......此之谓絜矩之道。
　　只是在钱竹汀的论说里，更多了一层君民之间以修德而平等共存的意味，实质上仍是对儒家学说的承续。
　　与钱竹汀同时为乾嘉学者的戴东原，则高言放论，在其考据文章中，更是直接显现出与传统儒家的高度相通。在《孟子字义疏证》中，他对“理”与“欲”进行了分辨：“古之言理者，就人之情欲求之，使之无疵之谓理。今之言理也，离人之情欲求之，使之忍而不顾之谓理。”这段文字包含三层含义，一是对理学的批判，提出了以法杀人犹可救，以理杀人无可活的看法，对程朱理学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二是从空谈性理之学转向关注现实人生；三是从“维理论”向传统儒家的“性情”论回归。戴震反对理学而倡导传统儒家的情性论，清代学者江藩《国朝汉学师承记》中也有记载：“（震）又训学者二：曰私，曰蔽。既有欲矣，于是乎有情，性之征于情。君子之治天下也，使人各得其情，各遂其欲，勿悖于道义；君子之自治也，情与欲使一于道义。”在儒家经典里，《礼记》对所谓的“情”与“义”之关系作了明确的说明：“讲信修睦，谓之人利。急夺相杀，谓之人患。故圣人之所以治人七情，修十义，讲信修睦，尚辞让，去争夺，舍礼何以治之？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也就是说，人之天性，具有七情，圣人须得疏导七情与维护十种人际关系的准则，才可能治理天下。《孟子·告子》曰：“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饮食男女，是本性，仁是内在的东西，而非外在的东西；义则是外在而非内在的东西。孟子更主张顺从人内在的本性，而非毁灭人性以服从仁义。
　　清代考据之学，路数，实是清朝专制统治和民族高压政策所迫，但究其内里，却涵盖着对现实专制政治的批判及对传统儒学的复归，其原因，可从如下几个方面予以考察。一方面，据《清代文字狱档》记载，在康、雍、乾三朝所兴文字狱，有记载的就七八十起。这些举措必定导致士人对现实政治的抵制。另一方面，明末清初，士人在反思国运衰败之因时，将矛头集中指向了专制政权与理学。考据学者在整理国故时，将视野转向传统儒学也是必然。更重要的是，清代汉学师承关系密切，在前期的考据学家中，黄宗羲所表现出的传统思想或者也是清代汉学者复归儒家的重要开山，试看江藩在《国朝汉学师承记》中对黄宗羲的评点：
　　宗羲之学出于蕺山，虽姚江之派，然以慎独为宗，实践为主，不恣言心性......乃阅《佛藏》，深明其说，所以力排佛氏，皆能重其窾要。国难时，遗老以衣钵晦迹者，久之或嗣法上堂，宗羲曰：‘是不甘为异姓之臣，反为异氏之子’。弟宗会晚年好佛，为之反复辩论，极言其不可。
　　这即是说，儒家之道，本源于天而不可易，实体备于己而不可离，黄宗羲是笃信之的。在《原君》篇当中，黄宗羲论述了君主的本质，指出由于秦汉以来“家天下”思想的流布，尤其是明代皇权的高度膨胀，君主制已日益偏离正常的轨道，沦为皇帝及其依附者实现私利的工具，黄宗羲于此对比了理想中的上古君主与视天下为私产的后世之君，也表露了试图恢复政治权力作为天下公器的儒家思想：“古者天下之人爱戴其君，比之如父，拟之如天，诚不为过也。今也天下之人怨恶其君，视之如寇雠，名之独夫，固其所也.则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在《原臣》、《原法》等篇中，以宋代明、以元射清，体现出其逐“夷”而重建华夏的思想，当然更是对恢复三代之治的期许。
　　在清代经学考据盛行之时，人们往往只看到士人避世而单一的考据现象，而忽略了，不论是从有清一代士人所面临的真实境遇还是反理学思潮的推波助澜，抑或是前辈作家复归儒学的思想映射、儒学传统在汉人心中的深刻根基，根底里都包含着经学考据的背后有着深刻的重溯儒家的情结。
　　注释：
　　清·钱大昕著《潜研堂文集》卷二，北京市：商务印书馆，1935年版，页21
　　清·戴震著《孟子字义疏证》卷上，北京市：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页275
　　清·江藩纂《汉学师承记笺释》上，上海市：上海古籍出版社 , 2006年版，页546
　　吕友仁，吕咏梅译《礼记全译·孝经全译》（上）贵阳市：贵州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页438
　　万丽华，蓝旭译注《孟子》，北京市：中华书局 , 2006年版，页241
　　清·江藩著，钟哲整理《国朝汉学师承记》上海中华书局 出版日期:1936
　　李燕光著《清史经纬》，沈阳市：辽宁大学出版社 , 1987年版，页284
　　参考文献：
　　[1]【宋】朱熹撰《四书章句集注》（新编诸子集成），，中华书局，2005年
　　[2]【明】黄宗羲著，段志强译注《明夷待访录》中华书局出版社，2011年
　　[3]【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2009年
　　[4]【清】钱大昕撰，陈文和等校点《廿二史考异》，凤凰出版社，2008年
　　[5]【清】江藩著《国朝汉学师承记》，中华书局，2008年
　　[6]【清】顾炎武著，黄汝成集释，栾保群、吕宗力校点《日知录集释》（全校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
　　[7]【清】章学诚撰，吕思勉评《文史通义》，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8年
　　[8]《清代学术概论》 梁启超著，朱维铮校注，中华书局，2010年
　　[9]《国史大纲》 钱穆著，商务印书馆出版，1996年
　　[10]《中国学案史》 陈祖武著，东方出版中心，2008年
　　作者简介:
　　王晓燕，女，生于1982年5月，四川省宜宾人，现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在读博士，四川大学锦城学院文学与传媒系讲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明清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