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珍妮导演“半边天”大戏

　　2010年11月13日，上海强力推介了一本独特新书，这是第一本讲述改革开放后西方职业女性在中国创业、实现人生理想的书——《她们的中国梦——12位西方职业女性在中国不凡的成功故事》。其中“半边天基金会”创始人及CEO——一位前好莱坞导演、编剧博珍妮（Jenny Bowen）是本书中人物之一。
　　这位曾经的好莱坞名人绝对没有想到，她1997年从中国领养的一个女孩完全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1998年，她创立了半边天基金会。十几年过去了，她和全球一千多位员工给无数中国孤残儿童带去了家人般的关怀，她在中国导演了一场最精彩、最美丽的“半边天”大戏。
　　
　　为地震灾区孤儿奔跑
　　2008年的6月15日，举世震惊的四川汶川大地震刚过去一个月。这一天，位于三峡库区的古城万州群情激昂，北京2008年奥运会火炬接力来到这里，大灾难过去的国人特别期待这令人振奋的一刻。
　　206位火炬手在雨中激动地等待着自己的那一棒。队伍中排在倒数第八位的是一位西方人士，特别引人注目。她60岁出头的样子，中等个子、深棕色的头发，红白的奥运接力服让她显得格外精神。比她更引人注目的是路边为她欢呼加油的啦啦队——一群学龄前的孩子们，他们是来自当地福利院的孤儿。
　　她叫Jenny Bowen，认识她的中国人都亲切地叫她“珍妮”。
　　“这200米，我为灾区的孤儿而跑！”
　　高高举起的北京奥运火炬在她手中熊熊燃烧，此时此刻，珍妮百感交集。这位为中国的孤残儿童已经奋斗了整整10年的美国人遏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雨水和泪水交融到一起。
　　10年前，她从她领养的一个中国小女孩身上获得灵感，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创立了半边天基金会，立志为改善中国福利院儿童的状况而奋斗，整整10年了，她的人生和这个国家再也无法分开。
　　
　　养女像花儿慢慢绽放
　　故事回到1997年。
　　接到那个等待已久的电话时，博珍妮和丈夫正在美国加州中部一处风景优美之地拍戏。她是电影导演兼编剧，丈夫是摄影师。这一次拍的电影名叫《平静之夜》。
　　电话里的消息既让夫妻俩惊喜，更让他们焦虑：他们领养孩子的事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匹配的孩子已经找到，正在中国广州的福利院里等着他们。
　　珍妮恨不能一步跨到广州，一想到那位远在中国尚未谋面的小姑娘，珍妮的心再也定不下来。
　　珍妮是旧金山人，这是美国华人聚集的城市。她从小就在一个很大的亚洲社区里长大。虽从未去过中国，她却感到和中国有一种看不见的联系。作为电影编剧，她创作时经常需要作一些深入广泛的研究，这让她比一般的美国人更了解中国。
　　《平静之夜》拍摄工作结束的第二天，珍妮和丈夫就踏上了飞往中国的航班。
　　在广州，他们终于见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小人儿，激动之余，他们心酸地发现，小姑娘从生理到心理的状况都非常糟糕。不到两岁的孩子，仿佛蜷缩在重重的壳里，不苟言笑，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恐惧，典型的集中供养式儿童的症状。所谓集中供养的意思就是指在一个群体中生活，没有专人照管，没有情感和感官的刺激，就只是整天躺在那儿。
　　在广州的那些天里，夫妇俩的全部精力都在小玛雅身上，他们奔波于医院和酒店，担心，忧虑，甚至气愤，身心交瘁……
　　终于，他们把女儿领到了她的新家美国加州。珍妮对她一刻也不离手，就连工作的时候都带着她。在珍妮编辑刚拍完的那部电影时，小玛雅就坐在妈妈的大腿上，和她一起一遍一遍翻来覆去地看片子，等小玛雅开口讲话时，冒出来的第一句英语竟然是电影里的人物对话。
　　在珍妮的悉心照顾下，小玛雅从她的小壳里出来，像花儿一样慢慢绽放，短短一年后，她成了一个正常的孩子。珍妮觉得不可思议，周围的很多领养家庭告诉她这很正常，这就是关爱的力量，家庭的力量。
　　
　　“半边天”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有天，珍妮在厨房忙碌。透过窗户，她看到小玛雅在花园里和其他孩子一起开心地玩，她忍不住想起了一年前的广州，福利院里还有那么多玛雅般的孩子，他们不也需要这种关爱吗？她萌发了建立一个基金会的想法。
　　她首先争取到一些同为领养家长的支持，她和周围所有认识的人谈这个计划，到处打听早期教育方面的专业人士，向教师、儿科医生咨询，慢慢周围聚拢了一批人。
　　而中国那方面也有了进展。珍妮的丈夫曾经为旧金山一家名为“公共媒体中心”的非赢利性广告公司做过事，而这家公司曾经受著名的“福特基金会”委托，在中国的小城市为计划生育干部做过培训。人们很难把这项工作和一家美国的广告公司联系起来，但他们确实有“中国经验”和“中国关系”，他们建议珍妮去找找“中国人口福利基金会”。
　　在她一步步向人生的这个转折点走去的时候，她不知道，一个陌生的中国人也正向同一个点走去，走向她们共同的事业。这个陌生人当然也不知道，一个好莱坞来的美国女人将闯进她的生活，并从此和自己的人生牢牢相连。这个比珍妮大六岁的陌生人叫张志荣，20世纪60年代初从北京外国语学院英语系毕业后一直在外事部门工作，从国有的中国国际旅行社到友协到外交部，工作中接触到很多英语国家的人，她看到各个阶层的外国人特别是美国人对中国有浓厚兴趣。张相信，中国将不断进步，总有一天会对外开放，她的理想是从事没有国界的民间交流事业，利用她的专业，搭建一座东西方之间的桥梁。1998年，她正在中国人口福利基金会工作，任国际合作部主任。
　　当珍妮第一次打电话进来时，接电话的正是张志荣。命运让这两个女人在电话里沟通了。
　　1998年1月，半边天基金会在美国成立，董事会也设立，珍妮一边继续她的电影工作，一边开始为“半边天”宣传并物色工作人员。起名叫“半边天”是因为那时福利院中95%的健康孤儿都是女孩。从1979年开始的计划生育政策使很多健康女孩成为重男轻女封建思想的牺牲品。
　　这时，她又接了另一部电影的编剧和导演任务，开始着手写剧本。她想着，“半边天”可以作为一项周末工作，和朋友一起搞些筹款活动，就像业余爱好一般。但是，很快，她花在“半边天”上的时间越来越多，后来她终于没能把那个剧本完成，公司打电话催了若干次后就“再也不来电话了”。从此，“半边天”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1.3万多名孤儿得到了关爱
　　在张志荣的多方努力下，一年多后，珍妮终于得到邀请，可以去北京拜见人口基金会的官员。
　　珍妮飞到北京，在张志荣和有关官员的“陪同”下参观了河北、广东和江苏的多家福利院。后来珍妮因事要先回美国，她给了属下的赵雯一笔钱，让她一个人把剩下的几家福利院看完，然后给她一个报告。根据考察，赵雯建议选择常州和合肥作为两个试点。
　　2000年1月，“半边天”终于获得批准，可以先在两家福利院开始项目试验，这正是她报给政府的计划中所建议的第一步。
　　2000年夏天，珍妮领着一群美国去的义工在常州建立“半边天”的第一个中心。看着他们一开工就去撕掉墙上的宣传画，院领导一脸狐疑，有点不满和紧张：这些老外到底想在这里干什么？等他们在墙上重新刷上柔和的淡蓝色、淡绿色和淡紫色的半边天标准色条，摆上了他们买的家具和从美国背来的玩具和书本，将屋子布置成一个温馨的儿童天地，并和孩子们一起玩时，院领导的心才放下了。
　　7月1日，培训开始了。她们把常州和合肥招来的老师们合并到一起，2周在常州理论培训，2周在合肥实践培训。常州当时只开了“小姊妹”，合肥同时有“小姊妹”和“祖母”两个项目。所谓“小姊妹”就是针对2到8岁的学前儿童，而祖母就是照顾2岁以下的婴幼儿。
　　
　　仅仅六个月的时间，“半边天”就书写了历史。
　　“6个月后，我们已经收到积极的反馈，孩子们智力和身体发育的滞后，情感上的封闭等问题都有了改善。”
　　到2008年珍妮在万州高举奥运火炬时，中国28个城市的36家福利院已经有了身穿“半边天”T恤的祖母和老师，1.3万多名孤儿得到了家庭般的关爱。
　　珍妮知道，这一切来得多么不容易。
　　
　　有了正式的中国“户口”
　　2007年，她在香港举办的“最有影响女性评选中”获得“年度企业家”奖，这是这个奖项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颁给一个非赢利性组织的CEO。
　　在联想集团和“中国日报”（China Daily）联合赞助的一次评选活动中，八位外籍人士通过投票被选出参加2008年奥运火炬接力，珍妮的得票最多，也是八人中唯一的美国人。
　　2008年5月30日，“半边天”在香港举办了盛大的10周年筹款晚宴。站在舞台中央对着几百名贵客的珍妮一时却说不出话来，背后的大屏幕上显示出一片废墟瓦砾和废墟瓦砾中的一只童鞋。她刚从震惊世界的汶川大地震的现场回来。
　　大地震中，很多国内国外的NGO（非政府组织）都踊跃参与了救援和重建工作，给了中国NGO一次集体亮相的机会。在国外，NGO非常普遍，在中国也有不下几千家外国的NGO在运作，由于政策原因，他们大都不能像在国外一样以NGO的身份去注册，也就是说，他们不是中国法律承认的社团组织，没有银行帐号，有些就只能注册为普通商业公司。能正式批准注册的外国社团少之又少，到2010年上半年也不过区区15家。2008年7月，“半边天”有了这个荣幸，这家已经在美国，中国香港注册的NGO有了正式的中国“户口”。
　　珍妮认为，“半边天”的目标是让每个孤儿都拥有一位关爱他的成年人。她虽然不可能资助所有的孤儿，但可以把积累的知识和成熟的管理经验交给政府，福利院的所有项目都由政府运作，“半边天”只担当培训的责任。直到哪一天人们不再需要救助，“半边天”才是真正的成功。
　　珍妮鼓励办公室的人每个人至少去一次福利院，看看“半边天”的项目，员工们看过后感触很多，特别是看到那些参加“半边天”项目的孩子和不参加的孩子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大家由此感受到自己的责任和工作的意义。
　　珍妮的这种激情来自她天生的爱心。因为孩子和丈夫，珍妮把家又搬回了美国，重新开始了两地的奔波。夫妇俩都特别忙，丈夫忙着拍电影，她为“半边天”操劳，但每天都会抽时间给孩子。晚上她给她们念故事，快睡着时，她给孩子们放上一段轻柔的中国音乐。她送自己抚养的两个孩子上最好的私立学校。去她美国家中作客的张志荣感叹：“她比中国人对待自己亲生的孩子还细心。”
　　对珍妮而言，领导“半边天”这个现在已有1300多人的机构好似拍一部电影。“半边天”是珍妮导演的一部超级大戏，一部部续集接二连三，高潮迭起，正在上演。什么时候她作为导演不再被需要，这部大戏才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