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中静候心灵的成长(评论)
阿满的小说《陈黎竺的两场麦子》是将机关生活平台摆放在了牯牛镇，像一幅细心铺开的清淡画卷，我们在其间看到了小镇平静的田野和山村，嗅到了寻常百姓家粗糙温暖的柴米油盐味。然而，小说的旨趣并非只是沉陷于日常生活的种种表象，我们感受到更多的，却是藏匿于它背后意境深远的人物精神蜕变与心灵成长之路。
《陈黎竺的两场麦子》中人物最常见的状态便是“等待”。这简单的“等待”二字，其实是隐匿着人物几重的心理冲突。在作者饱满诗性的文字下，陈黎竺从接受任务到圆满晋职，都在等待和思索过程中。这期间，他的精神、心灵和灵魂都在发生着变化，小说的精神脉络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给人以别致的艺术美感。
是“等待”成全了纪检会青年干部陈黎竺的，这也是故事发展的前提。陈黎竺曾牢骚满腹地在机关泡了几年，童主任两度告诫他，等，再等，这个经验醍醐灌顶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于是，他慢慢圆润和谦和起来，赢得了这场难逢的机遇——去牯牛镇挂职锻炼，寻找并保护女证人。“等待”让陈黎竺尝到了甜头，我们可以看做这是青年干部成长的启蒙时期。
小说接下来的文本故事，也都是围绕着“等待”缓缓前进的。第二次等待发生在陈黎竺怀揣着隐秘到牯牛镇伊始。不说查案，光是如何融入基层，便得让陈黎竺去尽量适应。不久，他又蓦然得知自己被摸不透底的镇党委王书记当做枪来使，两人的关系出现了微妙的局面。这时，陈黎竺已经和上头的消息中断了半个月，他感到无助。在这里，“等待”二字并没有明示出来，但是作者却透过一些琐碎的等待细节，在陈黎竺心理的起起伏伏中，不断推动着寻找女证人的步伐。例如，陈黎竺发现找人毫无头绪时，本想服从上级的指示慢慢找的。但这种闲置的被动状态又让陈黎竺坐卧不安，他开始主动，想通过计划生育搞排查筛出女证人。无奈排查受挫，上头置之不理，陈黎竺只能继续坚守。当感到身边没有一个支撑点时，他意外发现了目标——女证人江珊，一个和涉案人有着扯不清关系的女人。
童主任的第三次等待的暗示，是裹挟着“搁一搁”的意思推送来的。那时正逢陈黎竺挂职经历中的低潮时期。虽然他和王书记的关系在自己的努力探索中不断改善，那个女证人也浮出水面，但另一方面，他却莫名其妙地敏感起来——因为职业和任务。童主任的“暂时停止”让他心烦。这个时候，情感寂寞空虚的陈黎竺开始想起迷雾般的老屋和江珊。几次接触下来，他开始有意无意地用眼神、用心思去揣摩起阿娜（江珊）来了。故事发展到这里，我们似乎能够感受到一点微妙的走向，陈黎竺将会如何面对颇有神秘感的哑女阿娜。这里潜藏着一处伏笔，那就是陈黎竺的情欲与理智发生了碰撞，这个碰撞对陈黎竺是一种挑战。这种安排同样也有一种复杂的意蕴：陈黎竺的心灵有没有在成长？
矛盾在不断堆砌着，接下来，作者再一次精心设计了一场考验。市里下来了两个“调研”的警察，陈黎竺摸不清他们的底细，大家自然是在貌合神离间暗暗进行着心理博弈。筛选小镇妇女时，让江珊的踪迹找寻不见；到老屋考察时，明里暗里把阿娜推出了嫌疑人的阴影，在保护证人江珊方面，陈黎竺煞费苦心。后来，作者不断地在往考验的基础上加重着砝码。陈黎竺得知了两个警察预向小镇扑来捉人。上线沉默着，让他迷茫，他感到了接踵而来的重负和考验，他的内心在不断强大，他知道唯有依靠自己才能分析其中利弊。此刻陈黎竺的勇气涨得满满的，他有了大幅度的成长了。挂职生涯结束了，经历过几场等待的他升迁了，他成熟了，更成长了。这便呼应了早前童主任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这是一个磨的过程，搞明白了，你就成长了。”小说在陈黎竺不断地徘徊、不断地等待中徐徐前行，直到他最终在心灵和精神上没有了往日的困惑和彷徨。它彰显了作者收放自如、自然凝练的叙述功底，同样我们也顿悟了作者耐心构建的精神体系：即在等待中默默成长。
另一方面，在《陈黎竺的两场麦子》里，敏感而又丰盛的情感角度是建立在男青年陈黎竺的心理世界之上的。男性叙事观点为主，女性的内心世界处于隔离状态，这种写作视角在阿满的小说中并不多见。所幸的是，在穿插了情感叙事后，作者饱含深情地对它给予了细腻敏感的笔墨。如何能够从容接受阿娜就是江珊这个事实，是陈黎竺的另一场等待。由于身份的不同，作者在叙事和构思路径上，也为这段感情设置了层层障碍。当陈黎竺初初想起阿娜时，他及时勒住了快要冲下悬崖的心思。然而思想是无法束缚住的，他好奇她，欣赏她，又同情她。在反复地自我安慰下，他试图让自己的心大度起来。他骗自己阿娜不是江珊，不是那个和涉案人有复杂关系的女人。当带着阿娜在雪夜里赶路时，他的心怦怦跳，继而他立马摆正了态度，思忖着工作就是工作。然而，当这些在心尖跳跃的小情感遇上那份剥开真相的反省材料时，陈黎竺彻底醒了，他下决心要忘记这个女人。彻底从心头忘记一个人，岂能将回忆抹擦得一干二净？之后的五年多时间，在这场潜意识的情感等待中，陈黎竺在成长着，当将心态修炼到宽厚仁和之时，陈黎竺才发现自己并未忘记江珊（他已然接受了阿娜就是江珊的事实），于是，他终于可以像江珊坦白自己的情感了。也正是在这个告白到来的时候，所有的等待都圆满了，我们在结尾看到，无论是不断成熟着的陈黎竺，还是企图远离往日难堪的江珊，他们都在等待中坎坷地成长着，最终完成了心灵的升华。
小说中所涉及的是，在每一次需要静候的挫败面前该何去何从，该如何去迎接它和战胜它的主题，这也是现实生活中每个人都会面对的阶段。因此，小说《陈黎竺的两场麦子》在思想性上便超越了文本本身的叙事，赋予生活一种别具深意的精神魅力。
（责任编辑：张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