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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的苹果

作者:热孜玩古力•于苏普 克然木•依沙克 来源:芳草·文学杂志


   姑娘伸手接过年轻人递来的苹果。接过苹果的同时她想问他是谁,不知为什么没问。这时她才发现就她一人在村外,旁边再无他人,霎时她的心“嗵嗵”直跳。她急忙道谢,年轻人离他而去。她感觉到自己在做梦,但眼瞅着手中的香味扑鼻的红苹果又否定了,不是梦,是真的。眼前又出现了刚才那个情景。苹果确实是他给的。姑娘在回家的路上揣测:他可能是那个果园的主人。
   她咬了一口苹果,苹果像刚摘下的一样脆甜极了。她尽情地品尝着苹果,心里出现了一个疑惑:青黄不接的季节,哪儿来的新鲜苹果呀?想到这里,她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不要说人,连个影子都没有,莫非她真的大白天做了个梦?她把剩下的果子囫囵吞枣地全吃下去了。
   太阳升到一尺高之前,姑娘打满了青草。远处果园茂密的树叶清晰可见,初升的阳光洒向绿树叶又反射到棉田里,把姑娘的脸映得通红通红。忽然树叶里一只硕果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入姑娘的眼帘,显得那么红润光泽。
   她背起草袋向果园走去。茂密的树叶越过低矮的土围墙,映入姑娘眼帘的那只苹果其实是刚刚结下的青果。她想进去。进去可能会遇到那位年轻人,她又犹豫了。因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进去。当她走过刚才年轻人给她苹果的地方时,一股暖流涌上心来,她的躯体几乎要被这股热流融化了。
   “打那么一点草,怎么一走就是大半天,你这是去哪儿了?茶都凉了,快来吃饭。”母亲数落着她。
   她瞟了母亲一眼没吱声,端起了饭碗,但丝毫没食欲。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在胳肢着她的心,这种感觉逐渐在她心中变成火星,后又变成熊熊烈火燃烧全身。她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整个一天都是晕晕沉沉地度过的。
   那只红苹果总是出现在她眼前。不知为什么她总想去果园,好像有什么人在召唤着她,她要去见他。每天清晨她拿着草袋子去田里打草时,走过果园的那一刻总使她感到安慰和满足。每次回来她总被无名火焰煎熬。
   姑娘渐渐寝食俱废、焦灼难忍,脸色蜡黄。有时提着草袋去打草,在果园一待就是大半天。她的目光穿过果园的围墙,在果园的角角落落搜寻着什么,但毫无收获,令她失望。她越来越变得沉默寡言,目光痴呆,好像丢了魂似的,整个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满脸痛苦的模样,目光里透露出痛苦的神情。
   “天哪,你这是怎么了?孩子,怎么不像你自己了呀!”母亲因为女儿的状况十分焦急,问道:“出什么事了,孩子,不会着了什么魔了吧?”她嗫嚅着嘴想告诉母亲“苹果”的事,但因为母亲后面的话,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着了魔?莫非中了那位年轻果农的魔?天哪,她真是被他迷住了。但他在哪里,去哪儿找他?他为什么不来看她啊?姑娘透过窗口向夜空望去,一轮冷月独挂无朋,没有众星作配,好比痴心人在苦苦等待心上人到来。
   “想我吗?”
   姑娘被亲切的耳语叫醒了,睁开眼睛那位年轻果农站在她面前,顿时,她的心跳急促起来。果农似乎把月光也随身带了进来,屋里面一下子亮堂起来。他的眼睛里也反射着月光。他轻轻地抚慰着姑娘,抚摸着姑娘乌黑柔软的发辫,俯下身子亲吻着她的面额,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我知道你在等我,我爱你,不过我要出远门了,今晚来向你道别……”
   年轻果农身上散发出一股伴有果香味的男人热气,姑娘的心顿时有了语言:
   “我爱你,自从你给我苹果那天起,我就苦苦等待你到来,终于把你盼来了。你若不来我就会被烧成灰烬了……”
   此时此刻他们的心灵、灵魂、躯体、血液已融为一体了,姑娘的身体在一种难以言表的甜美的感觉中慢慢地溶化,溶于年轻果农的躯体里。
  
   “天哪,你这孩子究竟怎么了?整天自言自语的,吃吃傻笑,莫非鬼魂缠身了?”
   姑娘对母亲只是微微一笑,算是回答。从那天开始,有一种安逸和幸福取代了姑娘心中的煎熬和苦盼,她全身的血管里沸腾着一种喜悦和幸福的热血。宜人的晨风抚打着她,果园里树叶悦耳的“沙沙”声赋予她无穷的快感,一阵阵果香味扑面而来,她的容颜好似熟透了的苹果一样红润起来。
   她原来消瘦的身体突然发福起来 。起初她自己,包括母亲也为之高兴。但,后来母亲发现女儿身体发生的异常变化,女儿花一般的脸爬上了淡淡的斑点,肚子也明显凸了起来。
   “我的妈呀,这该让我怎么办呀 ?”母亲拍着额头原地打转,“你这是作的什么孽啊!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孽障东西,怎么没有早早把你嫁了人?你怎么就不能忍一忍呀?你还不去死,让我怎么活啊,我的天呀!”
   开始姑娘对母亲的数落、责怪不解。奇怪,母亲怎么就不理解女儿呢?后来她感觉到一股暖流传遍全身,肚子里好像什么东西在骚动,顿时,她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她兴奋地轻轻地抚摸着肚子。
   “从今天开始不许你走出家门半步,你不害臊,我怕丢人现眼!”
   姑娘无奈依从了母亲刻薄的要求,她的身体比以往笨重了,举步维艰了,在院子里挺着大肚子走走也觉得很累。虽然受到父亲的冷眼和母亲不停的埋怨,指责,但她心里充满了无比的喜悦和幸福,还有从未有过的安详。
   在夜空明月独游的月夜,她的肚子突然剧痛起来。没想到儿子这般淘气,急性。儿子每每欲出世就使劲踢妈妈的肚子,使妈妈感到阵阵剧痛,为了忍受疼痛她嘴唇都咬出深深的血印。母亲在锅头忙着生火烧茶,屋子弥漫呛人的烟雾和水汽,阵阵剧痛使她筋疲力尽,奄奄一息。
   第三天 晨礼召唤后,更为剧烈的疼痛向她袭来,分娩的疼痛使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一声尖叫,她的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她感觉到身体一下子轻如飞鸟,婴儿的哭声隐隐约约传入她的耳朵里,“孩子,我的孩子。”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十分微弱的声音呼唤孩子,但这声音离孩子越来越远。“来吧,孩子跟我走,我把你带到美丽的世界。”有一只手向她伸来,她像鸟一样轻轻飞翔在白云间,一片片绿洲,一处处果园,一片片沙漠被抛在她身后,她感觉到一个天堂般的世界向她敞开怀抱,她确信这是真的,她用深信无疑的目光眺望向她展开襟怀的美丽的世界。被雾气笼罩的这个世界是那么绚丽夺目,五彩缤纷……她的心灵、灵魂已被此景勾去。
   “妈妈!”
   这声音很微弱,好像来自遥远的地方,她被这美丽的世界勾去的心被这微弱的声音振动了一下,她恢复了心跳,她清晰地听到儿子在呼唤妈妈!
   “妈妈,回来,不要扔下我!”
   这次她听得更清楚,这呼唤蕴含着母子亲情和儿子可怜的乞求。
   “孩子,我的心肝儿!”她的心都要碎了,要化为血液流入血管里,化作一股无可阻挡的母爱的洪流。
   她终于放弃了那个梦幻般的美丽的世界, 她感觉到孩子向她伸出小手,要妈妈把他紧紧抱在怀抱里,他吧嗒着小嘴亟待妈妈喂奶。
   是的,她要赶紧回去,回到嗷嗷待哺的儿子身边,孩子不能没有妈妈,她把那个梦幻般的世界远远抛在身后回到了人间,回到了儿子身边。
  
   “儿子,我的儿子!”她睁开眼睛就呼唤儿子,用充满乞求的目光望着父母憔悴的面孔,自言自语:“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感谢真主,你总算醒过来了,差点把我们吓死!”母亲伏下身子轻轻地吻了女儿的额头。
   “孩子,我的孩子在哪里?快把孩子给我拿来,我要给他喂奶!”
   “好了,好了,”母亲轻声呵斥道:“给我们惹下这么大祸,差一点要了我们的命,不许你再提那个霉气的东西!”
   “孩子,快把孩子给我,他在哪里?”她抬起身子。
   “轻点声,你非要把此事传出去不可吗?不为自己想,你也得替我们想想呀,还好别人还不知道,要不我们怎么活啊!以后不许你再提孩子的事。”
  
   “求求你们把孩子给我!”她流着泪向母亲求道。
   “我说了,以后不许你再提孩子!”母亲厉声道:“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你爸给他净身后,夜里送到坟地里埋了。”
   “啊!我的孩子,怎么会这样,我的孩子,我的心肝儿!”她的眼前一黑,感到心被打击得粉碎,就像被扔在荒无人烟的荒野,孤独无助。
   “这不是真的,他们在骗你!”耳边仿佛有人悄悄地告诉她。儿子刚才的呼唤声又在耳边响起,是的,儿子没有死,是儿子喊妈妈,他决不会扔下妈妈走。
   母亲确实在撒谎。她想儿子,成天以泪洗面。母亲看到女儿的状况于心不忍,说了实情。原来,孩子生下来后姑娘的父亲就把婴儿裹在襁褓里,送到能容下数千人做礼拜的清真寺放下就走了,孩子不知道被什么人抱走了,生死未卜。姑娘得知实情后,连日坐愁行叹,哀伤哭泣,最后她不得不认命。不过她总觉得孩子还活着,这一希望成为她继续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她恢复了健康,可以像以前一样到田边割草了。不过,母亲从不让她一个人出去,时时刻刻像影子一样跟着她,甚至都不许她朝果园那边看。
   又是一个宜人的春天,大地春意盎然,万物复苏,百花争艳。她忽然想吃苹果了,也许是绿色勾起了她对往事的回忆,唤醒了心中美好的向往。她又执意去田边割草。漫步于田野间来到了果园前面,她多么期盼那位年轻人再次出现在她眼前,送她苹果吃。但她满怀希望来,灰心而归。她对无形中的恋人的思念与日俱增。有一日,她毅然从半开着的园门走进果园。果园很大,硕果累累。儿时她经常跟小伙伴们来果园玩,每到果实成熟时他们常掩那看园老头的耳目偷吃果子。后来,果园不知被什么人承包了,这个人承包几年后又走了。果园过去没有围墙,是承包者为了防偷垒了现在这个低矮的土墙。从此,果园和村里的人隔开了,变得陌生了。
   她的心嗵嗵直跳,走到了果园尽头的小屋前面,房门关着。她想:这时他要出来可能感到很惊讶吧!到现在他都没来看姑娘一次,难道他真的不知道她的心思吗?他也许给她保存了好多苹果……
   咯吱一声,门开了,里面传出铁链子的摔打声,她的心几乎要蹦出来。屋里走出一位中年男子,见到门前的姑娘愣了一下,然后问:你有什么事?
   “我……我找……找……一个人。”
   “你要找谁?”
   姑娘无言,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要找的那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就是承包这个果园的那个……”
   “我就是呀,找我有什么事吗?”
   姑娘显得很不安。
   “您是今年承包的吗?还是去年?”
   “去年是谁承包的我不知道,我是今年开春接过来的。”
   姑娘失望了,差一点哭出声来了,她除了那一点美好的回忆外,再没有任何东西了。
  
   “孩子,你走运了,就要离开农村的苦日子进城享福了。你知道给你提亲的人是谁吗?是在麦加朝圣,在那里待了几年回来的阿吉姆,说他是阿吉姆不要以为是老头,他还不到四十呢,是你姑妈把你介绍给他的。听了姑妈的介绍,他对你很满意,他还为你花了好多钱,你的情况你自己心里很明白,再不要固执了,有些事婚礼那天你自己看着办吧……”
   母亲唠叨了几天,姑娘不同意这桩婚事,但母亲已开始操办婚礼了。姑娘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不屑一顾,熟视无睹。婚礼那天念完成婚经后,给新郎新娘准备的盐水馕端来,她眉头皱都没皱一下就吞下去了。
   丈夫是一位中等个儿、胖墩墩的中年男子。当他跪在礼拜垫布上做祷告时,她的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疑问:丈夫在祈祷什么呢?是祈求真主赐给他的妻子是纯洁的姑娘?或者他在歌颂真主?
   她想哭,全身在颤抖,开始抽咽。
   “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丈夫来到妻子跟前关切地问:“嫁我后悔了是不?”
   她捂着脸,眼泪从手指缝里流下,她摇摇头,示意不是。
   “那你哭什么?快说给我,是什么事伤了你的心?”
   丈夫把她的手从脸上移开,轻轻地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丈夫,丈夫似乎很面熟。他眼神是那么亲切,目光那么炽热。
   她把目光从丈夫的眼睛移开,喃喃道:“我……我不是处女。”
   说话时她的嘴唇也在微微颤抖。说完她感到如释重负,一身轻松。
   “他们夸你是纯洁、有教养的好姑娘……”
   丈夫并没有恼火,只是诧异,不理解:“我初次见到你,觉得你天仙一般美丽、纯洁,怎么就……”
   灯突然熄了,月亮把光亮洒进屋子里直射她的脸上,丈夫直立在她前面,他的喘气扑面而来。“你没有欺骗我,这就足够了。”丈夫靠近她深情地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说:“我一心想回到故土娶亲成家,有幸遇上了你,你也没有欺骗我……好吧,跟你说实话吧,我离开家乡已十五年了,跟随父亲朝圣就留在那里了,没有过多久我在那里成家了,但没有生育。”丈夫说完沉默了许久,这时,月光从她的脸上转移到了丈夫的脸上。
   “我知道我的妻子很想要孩子,去医院检查结果是我没有生育能力,但我对妻子隐瞒了此事。只想以后抱养一个孩子就得了,后来……后来妻子怀上孩子了,当我知道后,脑子‘轰’的一下差一点晕过去,我丢了魂似的晕晕沉沉地度过了几天,后来我才知道她跟我的司机……我的眼前一片黑,对一切都心灰意冷了,我干脆就把她休了,回来了。男人不能没有伴,我们两人走进一个家这也是缘分 ,我什么都没有隐瞒你,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如果你对我没有一点情,只能怪我没有福分。”
   丈夫说这些话时显得很冷静、坦然。月光中他一直凝视着她。屋里阵阵芳香扑鼻而来,沁人肺腑,令人陶醉。丈夫的气息对于她似乎并不陌生,她忘记了一切,慢慢地投入丈夫的怀里。
  
   “我……我有过孩子。”有一天,她突然向丈夫说。
   “孩子?哪来的孩子?”丈夫莫名其妙。“此前你又没有结过婚,哪来的孩子,莫不是……”
   她的脸刷地红了,低下头,点了点。
   “孩子在哪里?”
   “不知道。”她眼圈里充满了泪水:“妈妈开始时说孩子生下来就死了,后来我才知道是送了人,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丈夫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安慰了她几句:“好了,别再想孩子的事了,这可能是你太想要孩子产生的幻觉,你要乐意我们抱养一个孩子得了,睡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她丝毫没有睡意,是她太想孩子的缘故吧!她的双乳在发胀,好像血管里的血液都变成乳汁涌上乳房。
   她刚入睡,“妈妈,我吃奶……奶……”她被含糊不清的叫声喊醒了,睁开眼睛,看到身边躺着一个小孩,她的心跳急促起来,孩子胖乎乎的小手使劲拽住她的乳房,吧嗒吧嗒地吃了起来,此时此刻她的心头涌上难以言表的母爱的潮流。
   “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心肝!”她不停亲吻着孩子,孩子那么可爱, 两眼放出炯炯的光芒,满脸天真。
   “喂,你看,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她推醒丈夫:“我的儿子回来了,有人把他给我送回来了。”丈夫很不情愿地睁开睡意蒙眬的眼睛嘟囔:“干什么呀,不让人睡觉,真是的……”丈夫翻过身子又打起了呼噜。不理就不理,她没在意。孩子回到身边给她带来了无比的欢乐,她不停地亲吻孩子的小手、脸……
   这一夜她没合眼,看着孩子迎来了天亮。清晨,她起来先给丈夫热好小净的水。在烧火热水当中她的眼睛没有离开孩子,她设想着丈夫见了孩子会怎么样,他会说什么呢?我说是我的孩子,他信吗?他会像亲儿子那样待他吗?也许开始不太习惯,以后会习惯的,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
   丈夫做完小净急忙去寺院做礼拜,他看都没看一眼孩子,丈夫的行为使她很伤心,他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对孩子看都不看一眼呢?
  
   丈夫从寺院回来,上土台子上的褥子盘腿而坐,端起碗就咕嘟咕嘟地喝起茶来,身边的孩子他仍然看都不看。毕竟不是亲骨肉,所以他不看,妻子心想。
   “他敢不容我的孩子!”她为了让丈夫看到孩子,特意把孩子抱在怀里在丈夫面前走来走去,但丈夫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无动于衷。
   “原来你根本不喜欢我的孩子!”她气得哭了起来。
   “谁说我不喜欢孩子,不要孩子了?”丈夫冷冷地说:“我不是说了吗?领养一个孩子。”
   她感到很奇怪,面前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他怎么就看不到呢?是故意的吗?她把孩子轻轻地放在炕上,然后在他额上亲了亲。
   “你在做什么?对餐布叩什么头,你……”
   她瞪大眼睛看了丈夫片刻,“难道你真的没看到吗?这孩子是我的……”
   “你莫不是着了‘娃娃魔’?”丈夫生气了:“我们不是说好了,抱养一个孩子吗?但不是说抱就能抱来的,凡事都有它的时辰嘛!”丈夫穿衣、鞋去了店铺,临走时说“午饭不要等我了”,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软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甜睡的孩子。
   究竟怎么回事,难道丈夫根本就没看见孩子吗?真是奇怪,孩子就在他身边他就是不屑一顾……
   孩子醒了。望着妈妈吱吱呀呀说着什么,她忘了周围的一切,把孩子抱在怀里,反复地亲吻孩子的脸、小手。这时她想把孩子抱出去给邻居们看。她把孩子抱到平时邻居们聚集的地方。
   “快过来,胡玛尔古丽,刚刚我们还在说你呢!”
   “说我什么呢?”
   “说你想抱养孩子,你还年轻,还是看医生治一治吧,孩子还是自己生了的好,如果你确实不能生最好让你丈夫娶个小的……”
   周围的这些人好像也没看到她怀里的孩子,真奇怪。她想说,这不是我的孩子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感到懊丧、灰心。这都是怎么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的孩子,难道他们都没看见吗?
   孩子哭了。她回过神,开始哄孩子,她为孩子忙活了一天。傍晚丈夫回来了,见妻子在屋里走来走去煞是蹊跷。
   “你在干什么?没事在屋里瞎转转。”
   她这才相信丈夫和邻居们没有看到孩子。“天哪,活生生的一个孩子他们怎么就看不到呢?难道这孩子真有不显身的魔法不成?他真是我的孩子吗?”但孩子确实是有人给她送回来的呀,是孩子清清楚楚地叫妈妈了呀,还看着她甜甜地笑……是孩子紧紧地拽住妈妈的乳房吃着妈妈的奶,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呢……
   孩子确实回来了。她越来越疼爱他了,再也不胡思乱想了,至于别人能不能看得到倒无所谓了,反正日夜思念的孩子回到身边了,她的心终于得到了慰藉, 她绝不会放弃,再不会让孩子离开自己了,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她都不会离开孩子的,即使他是由鬼变来的。
   孩子第一次清楚地叫妈妈,开始蹒跚而行,她感到莫大的欣慰。她多么想把这些告诉左邻右舍,与他们共享喜悦,但是她知道谁也不会相信她的。因为她曾经告诉过母亲,母亲根本没理睬她,反而说她“着了魔”并找来巫师念咒祛魔。她对孩子的感情与日俱增,难舍难离。
   孩子渐渐长大了。变得少言寡语,也不见笑脸,整天忧心寡欢。常常一大早出去很晚才回来,问他去哪里了,总是回答:“不要为我担心,也不要问我去哪里,反正我没去做坏事。”
   孩子突然失踪了。她整天望着门盼孩子回来,她的眼泪哭干了,心被利刀剜了似的绞痛。她终于病倒了。丈夫不知道她得了什么病,送她去医院检查治疗。但医生查不出问题,谁也不知道她得的是心病。
   这天天气阴而闷热。天空布满乌云。她清晨洗身作了晨礼,为儿子作了长长的祷告。她有能把儿子找回来的感觉。平日里,她常环视四周,期盼儿子在人群里出现。今天她照常在人群里搜寻儿子。远处一群人围在一起,她跑了过去挤进人堆里,真的看见孩子了,她一下子愣在那里!她的心在激烈跳动,似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急忙跨近孩子:“啊!我的孩子,我的宝贝儿子!”周围的人向她投去惊奇的目光。那男孩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向自己扑来的女人。
  
   男孩长这么大从没动手打过人,就是对小孩也没动过一指头。那天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他们的果园来了一帮人,领头的是乡长。这几天这伙人走乡串村,要 “退园还耕”,把没有效益的果园统统变成粮田。几天里,他们所到之处的果园的树全被砍了。今天轮到他们了。爷爷出来阻挡:“这是好好的果园,你们为什么要砍?不许你们毁园!”
   “谁都不许违抗上面的命令!”胖子乡长对老人示威:“你说,水果能填饱肚子吗?我们要增加粮食面积,园子是公家的,不是你个人的,不要不识时务,走开!”胖子向手下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动手!”
   转眼工夫数棵果树被砍伐了。老人气得浑身发抖,跑过去,拦阻锯果树的人。“住手!你们这些贪婪的东西!”老人怒吼,“我拿这条老命跟你们拼了!你们要砍树,先把我砍了!”
   “滚开!老东西!”乡长冲到老人面前吼道:“果园不是你家的,你管不着!”随后老人的脸挨了重重一掌,老人打了个趔趄,差一点跌倒,他用手捂着火辣辣的脸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泪流到白白的胡须上。此时,男孩正在给园子浇水,远远地看见那个胖子在对爷爷动手,他扔下工具直奔过来,看到爷爷受辱,一股怒火燃烧男孩全身,他握紧了拳头。胖子看见满面怒色、双眼冒火的男孩,胆怯了,开始后退。但他还是迟了,被男孩一拳打倒在地。
   原来,爷孙俩一直住在果园中的小土屋里,就这样,渐渐男孩长大了。“你是我从寺院里捡来的,”有一天爷爷对男孩说,“在我活着的时候,我要把你交给你的亲生父母,你母亲可能是一位非常好的女人,她可能确实无奈才把你放在清真寺的,希望遇个好心人把你收养,她一定很想你,时刻没有忘记你。”
   男孩从没有想过父母是谁。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孤儿。因为他总是享受着无形的慈爱,无形中有人哄他入睡,轻轻地拍他睡觉,夜里总是有人给他盖被子,抚摸他的头、脸,轻轻地吻他。那手、那嘴唇不像爷爷那样粗糙、干瘪。他每每跟爷爷出门时、上学时,总是有人帮他背上书包,同他吻别,站在门口目送他。晚上回来时在家门口接应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人重复着同样的内容。渐渐他的心里充满了对这个影子的思念和无限的爱,他也在寻找着那个影子,相信有一天一定能找到。
  
   终于,她的耳朵里传来儿子呼唤妈妈的声音,她举头望去,几个人带着她的儿子向她走来。“啊!我的儿子!”她使出全身的力量向儿子跑去。
  
   (译者简介:克然木·依沙克,曾任哈密市委办公室翻译等职。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新疆翻译协会会员、文学翻译家协会会员等。主要翻译作品有:民族语言译汉语《蓝眼狼》、《大地啊瞧你的子民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