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儿诗笺（二十六首）
自序：诗如生命 命如诗
我的诗只有一个读者，就是我的爱人。我的诗从不发表，只要给爱人看了，我的诗就具有了灵性。
太阳楼
你是斑斓的珍珠般的风景塔
你旋转着阳光与月光
季节更换人群的色彩
你把满天痛苦贮进心中
所有的微笑在镁光灯闪过之后
跟三脚架走了
所有海浪溅湿的时间都破碎地扔到一边
人们爱你只是以你为背景为自己拍照
只是登临你的高度亲吻太阳
我勇敢地将生命之树
植进你的胸怀
不是来嬉戏 不是来消遣
我就是你贮藏的风雨雷霆
因为我，因为我植于你怀中
人们才看清你光芒四射
才认识你浑体迷人的风景
才认识你不朽的太阳楼
1986.6
深 度
不再采撷花朵
不再吟哦春的清丽夏的迷人
迎着你目光投下的路
我是你眼睛孵化的一只啼血杜鹃
我声声啼 啼你蓝天样的胸怀
啼你被岁月装订的累累创伤
和创伤里依旧执著的裹护的赤诚
不再丁香般惆怅
不再雨巷般寂寥
不再烟雨里拖一行湿漉的抒情
我是你苦难生涯救活的一棵希望
一粒小小的心长满你带泪茹血的
思考与追求
为你无语
为你默默的深沉的注目
踏上你打满补丁的征途
我将在你深深的脚窝里
踏出我的深度
让殷红的脚窝长出一棵棵冲天火种
把满天星星点燃
直到乌云为自己唱起歌
直到路的尽头
我将在你深深的脚窝里
踏出
我的深度
1986.12
你 说
你说
一只杯子
满了
溢出来的那一滴
就是诗
我说
一粒儿心
醉了
摇出来的那一滴
就是爱
于是
我用透亮的杯子去盛七色阳光
溢出来的阳光
便是我的诗
我用厚厚的七色土覆盖我的心
长出的七彩诗行
便是我的 爱
1986.12
初 雪
就这么湿漉
就这么赤裸
就这么飘飘欲仙
不遮不掩不急不缓毫不忌讳地
一头扎进你怀里
一头扎进你怀里
感觉那湿漉那赤裸那温温润润
那低眉垂目的羞
那绕指缠绵的怯
那欲消欲融欲吐又吞的悸动
莫要迟疑
将她捧于掌心
她便沿生命的经络
融入你的三魂七魄
成为滋润你永生的一粒圣露
晶莹闪亮于你生命之叶
1987.1
初恋如笛
三月 是季节怀春
是女儿草鹅黄
是季节邀我恋爱
三月 迷蒙细雨里
我珍藏剪影般珍藏了他的身影
那一双闪烁着太阳光泽的大眼睛
瞬间将我照耀 将我照彻
如同穿过生命长长的隧道
我被刺得睁不开眼睛
心中顿时响起远古深山里魔笛
那悠扬 那缥缈
穿越千山万水迤逦而来
如泣如诉凄婉动人
那吹笛人泪流满面 长发如丝
他说 他说他
寻我千百度 历尽千难万险 遍体伤痕
他说 他说他
相信我会踏着笛声而来
他认定我是他的女孩儿
那一瞬 我读懂了他
读懂了他全部的语言和笛韵
我认定他是我的，我愿我的女儿之身
作他的眠床 我的女儿心
是他的护身符 我愿自己
是他生命的圣水 圣歌 圣餐
那一瞬 我读懂了他
我读懂了他的时候
才明白 我千里迢迢 远离故土
只是为了这远古的呼唤
只是为了这《离骚》溅起的回声
只是为了屈原投水溅起来的身影
于是我命中注定
我命中注定 此生是他的嫁娘
只要他的笛声响起
我便如痴如醉如柔风如细雨
在笛声中重温三月
三月 那个阳春萌动舒芽的清晨
一个女孩儿如柳
静静地摇曳你的目光
那羞 那怯 那一缕清新的微笑……
你认定她是你的女孩儿
于是你轻轻捧起她湿漉的呢喃
用雄性的光芒赐予她如诗的名字
——粒儿
1987.3
爱 情
撩抚我思绪的是你
拨动我心弦的是你
溅起一朵绯红记忆的是你
刻进我心中那个不去的吻
是你
是你
教会爱的是你
教会恨的是你
爱与恨的组合便是你
我爱你
给我夜的多情的眼睛温柔的笑
却恨你
给我淋湿相思的我的绵绵的梅雨
给我望不见你找不到你的浅蓝的
梦的衣裳浅蓝的大雾天
我愈挣脱你的撩抚你的拨动
反而愈挣愈紧愈扣得紧紧
我的温柔的镣铐你呀你
1987.3
女儿花
我通体每一粒细胞都是一朵美丽
每一朵美丽都是为你而生
我一朵一朵都被你一粒一粒占有
——这是上帝说的
是我女儿时便神魂梦绕舍命追是我思情之所愿
这世上谁攀谁摘我都会枯竭而死
唯嫁与你 我才吐蕊我才嫣红我才绽蕾
唯嫁与你 我的美丽才开出非凡暗香
才弥漫才醉人
所有的笑靥方能结实
唯嫁与你 我才是女人
唯嫁与你 我才不只是女人
才是女神
——这是上帝说的
因为
我是花
你是叶
1987.6
柳 哨
哪一天哪一刻哪一个寂静的黄昏
我竟折伤了你
——柳哨
没有叹息没有呻吟没有哀怨
依然经我手的抚弄
在我嘴边倾吐特有的清纯 柳哨
直到你撕裂的乐音流淌红色的哭泣
我才痛悔地晓得
我伤了你
我伤了我生命唯一的哨音
1987.9
四 月
用花织我的罗裙
用绿叶做我的胸衣
四月 是恋爱的季节
每一枝女儿都开一朵芬芳
每朵芬芳都藏一粒秘密
四月 郊外
我站成一株绿萝
等你破译
1988.4
红 狐
以红狐的脚步穿透你的黑夜
在星星惊恐的注视里
拨响沉重的心弦 告诉你
请跟我走
那里每茎小草都燃一枚星星
每枝花蕾都开一朵太阳
每粒音符都长天使的翅羽
伤口瞬间愈合皱纹转眼舒展
白发变成青丝
你将在我妩媚的舞姿里迷醉
从此走不出我红袖长长的缠绕
我要让溪水细如琴弦
任你弹拨飞溅清纯
让擎天柱做你生命的重音
一经拨响便撼天动地经久不息
让自己长成柳妖
在你的水面缠绵无限柔情
我是你三世修炼而成的红狐
只缘一梦静卧你的眠床
1988.6
寒 衣
女儿百合般的微笑
是残冬里一轮小小的太阳
维系着你也维系着我
她照亮你
也点燃我泣血的思念 爱人
纵使风不再鸣叫 海不再扬波
天降冰雪 我依旧是你的女神
千年万年 期你盼你等你待你……
1989.12
致爱人
那枚心香点燃的时候
你冉冉升起
迷蒙的月光迷蒙的泪水
覆盖我湿漉的祈愿
凝视你铺天盖地的温柔
真想化作漫天凄迷
挟雷电挽风暴狠命拍打每一寸有光亮的窗棂
呼你寻你觅你……
我愿心化为灰烬
为你结冰的微笑不再凝固
为你凝固的痛苦不再结冰
为你，为你在黑夜的尽头浑体闪烁迷人的色彩
那时 我是你午夜的柔风夜半的细雨
是你诗行点燃的袅袅心香
是你歌唱时心中流溢的美妙
是你郊外踏青稍不留神钻进你衣襟
在你怀里任性撒娇温温润润缠缠绵绵的那脉小白蛇
是你沐浴时的花瓣雨一丝一缕一点一滴地
浸透你抚摸你亲吻你
那时 我是你永远的星光月光
轻轻地轻轻地覆盖你
覆盖你一生
1989.冬
绝 唱
泪海已枯竭
裸露了狰狞的陆沉
夜的谷底 你如风袭我
今夜 我要点燃十指
为你照亮
今夜 我要将长发长成古藤
触须搜索如墨的夜
我该怎样泣血筑路
指引你攀援而来
今夜 无论你是人是神是鬼
只要你轻叩我挂满珠泪的窗口
我都匍匐于地
跪奉我的青春我的花瓣
我丰盈的乳汁足以
哺育你
我是你千年不死不碎的焦尾
生命之弦为你而颤而栗
我裸卧于你面前起伏似水
灼热的琴弦一触即发
今夜 你是高山我是流水
你是春江我是花月
来吧 揽我于怀
弹我 将我弹成
千古绝唱
1990.6
冰 凌
昨夜你又伏上窗口
薄薄的忧伤美丽地
凝固我长夜的守望
真想走进那一片冰天雪地
化作一枚风景一叶小屋
一脉暖暖的炊烟
在你幽静的孤独里
点燃蓝色的情怀
然而 不敢走近你
更不敢面对你灼热的呼吸
只有无奈无望地
望你美丽纯净的生命
悄悄消融
如我脸上无数道忧伤
我知道 每一个寒冷的日子
你都会为我悄悄开满窗口
而我永远无法捧起你
哪怕一滴无言的泪珠
微笑的百合
我心中有一片爱的苗圃
它不生长一丝杂念和欺瞒
它只生长供你独自采撷的百合
这爱的芬芳 将伴随你的呼吸
弥漫温柔你的一生 你的一生
假如有一天我要枯萎
那就让我微笑地吐尽最后的芬芳
假如有一天
我要枯萎我要枯萎我要枯萎
那就让我微笑地吐尽最后的芬芳
——在你掌心
——在你掌心
1991.3
石 头
无法面对你的沉默
我流水的情韵无时不流淌你的身体
那或悲或喜或急或缓的低吟溅满泪水
夜深人静我会将你铺就河床
枕你而眠
那清凉的抚慰已遍及全身
你深浅不一的纹路
那幽怨那缠绵
哪一条不是咽忍的泪痕
我至今仍未读懂的那部分
也许下辈子才能破译
今生今世我绝不将你舍弃
即使沉重的负载已使我无力承受
我怎忍心将石头上如婴孩般清澈如哲人般
思考的那双在茫茫黑夜为我照亮的眼睛
熄灭
沉默的石头
我身体里的孩子
1991.6
今 夜
紫云英又卧成地毯
杨柳枝又站成傧相
几粒星已然悄睡
枕一芽月
让我再做你的嫁娘
喝干往日的残泪
百合花盛满欢笑
爱人 为了今日
两棵树已扭结缠绕千年
1992.3.20
看你吸咽
雕塑在活动
巨额千丈深邃 目光
在烟岚里流淌无尽忧伤
胡须茂盛 雄性的原生态林
颧骨高耸 削着清贫
烟在林中散步
企图填满沟沟壑壑
那烟 那岚 是我
淡香缭绕 明灭 猩红
路没有烟长 烟没有路长
如钟如摆 来回慢踱
三烟客 用烟雾谈心
三烟客 品烟 品雾 品路
星火明灭
我半明半暗的人生
在这一吸一呼中完成
1992.
紫云英
我又卧成了紫云英
静静地开满你的眠床
紫色的微笑厚厚地
厚厚地覆盖你深深的疲惫和忧伤
我又卧成了紫云英
静静地开满你的诗行
每一瓣战栗都是唱给你的幽梦
每一枝摇曳都是献于你的婀娜
当歌喉嘶哑双足泣血生命萎黄
爱人 请睁开眼睛
看我一瓣一瓣微笑凋零
用生命完成对你的爱
来年 我铺天盖地的温柔
又将开满
你的故乡 你的眠床
1993.4
夜 泣
捧我于掌心吧
瑟索如秋雨中的枫叶
摇摇欲坠
生命的哨音在夜的边缘哭泣
别让我坠入深渊
我将化作一孔洞箫
为你泣血而歌
闻箫而来吧 爱人
我已燃尽最后一滴眼泪
捧我于掌心
唤我 唤我一声——粒儿
我便不会迷失自己
1993.6
蝴 蝶
我是那朵缠绵你目光的蝴蝶
我是那朵在每一个盛夏
都被你细细密密地网住
又放飞的那朵会飞的微笑
你听不懂我轻如羽翼的呼吸
听不懂我在说
多少年以后一个萌春的三月
我将款款落地长成你的新娘
当女儿羞弥漫你的目光
当泪水淋湿我的羽翼
我听懂了那幽幽的哭泣我看到了心如落瓣的破碎
我知道从此我将不再飞翔还你一个女儿
纵然不再有蓝色的天空和花的芬芳
只要你不再悲伤
你可知道我就是那朵被你放飞的微笑
你可知道我之所以成为女儿只是为了你
我知道有一天我依然要化蝶
但那时不是一只而是两只翩然起舞
缠绵成那朵千古绝唱
2002.6.28
不要忽视我眼角的泪水
当我的花容如落瓣样凋零
不要以为那爱你的女儿心也会枯萎
不要吝惜你充满爱意的目光
只那么一缕我便会舒展无边的温柔
当我的身体因孕育爱而不再窈窕
不要以为细腻的情感也会变得笨重
我可以为你笑迎雪冰
却无力承受你怒号的狂风
我依旧是那粒星星雨
在每一个守望的天空悄然而落
只是那湿漉的哭泣不再淅沥
当眼角的泪水从脸颊流过
爱人请用你宽厚的温存捧起我
不要不要
不要忽视我眼角的泪水
2003.9.28
读 叶
从那一刻起 便想
成为你的摇篮 你的保姆
让生命的经络长成你的叶脉
支撑起你不堪之重
如同天上繁星
我至今也无法数得清我无法读得懂繁茂的你
只知道 从那一刻起
你就是我生命中那枚永不凋落的叶子
——漆黑的雨夜老画家颤抖的双手
绘制的那枚最后的永恒 叶
从此 每一个清新的早晨
只要你露珠样美丽我便升腾如紫雾
每一个凄迷的夜晚
只要你星辰样执著我便坚强如家
我生命的全部支撑
就是那枚永不凋落的最后的爱 叶
假如生命注定凋零
如同那个让人落泪的老画家贝尔曼
和女孩约翰西不朽的故事
那就让我化作家山家土
以绵长的相思守护你如母亲轻抚的摇窝
出自世上最大的家族 真好
用生命报春报秋 真好
花的摇篮 果的保姆 真好
一百年后 你依旧
是那枚永恒的叶子 而我
则融入你的叶脉啼血长成一粒相思
镌刻在你心中 后人将如我
读贝尔曼和女孩约翰西的故事一样
读着你我
他们在读我的时候就是在读你
他们在读你的时候就是在读我
因为我是你的花
因为我是你的果
2008.6.13
绿 叶
哪一阵风 哪一阵呢
你孱弱的身躯从冷漠的空中飘落
飘落这满是污秽的路边
一辆疯驰的无轨电车辗向你
那一瞬
我扑向你
擦去满是泥泞满是血污满是伤痕满是泪痕
我把你植移在我风雨凄迷的额头
让你在我身上重新孕出胚芽
长新绿新绿的生命树
——用我的生命血滋润你
待撑满天星星绿闪烁在漆黑的夜空
完成你生命的宿愿
我便化作你足下的绿色土
厚厚地厚厚地守护你生命的根须
三 月
三月 是女儿草鹅黄的日子
是女儿羞坐花轿的日子
是我在你心里发芽
是我做你新娘的日子
唯嫁与你，我的七魂六魄才得以安宁
才如鸟依人 如云秀美 如水清澈
于是 我和三月一起萌春 一起鹅黄
我幸福 我的初恋弥漫着如此迷人的芬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