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晁盖遗嘱事件简析

摘要：《水浒传》是我国四大名著之一，其中的人物、故事脍炙人口，对我国后世文学创作及社会文化都有深远的影响，在中国和世界的小说史上都有着重大意义。书中梁山之主晁盖将死之时留下为其复仇者便为梁山之主的遗嘱，而非传位于众望所归的早已被视为梁山继任者的宋江。此段疑点颇多。究竟晁盖留此遗嘱的用意何在？这种用意又是出何原因？此事对梁山众人的未来又有怎样的影响？本文将从以上问题出发，分析晁盖遗嘱事件。

关键词：《水浒传》 晁盖遗嘱 宋江与晁盖关系 招安

曾头市晁盖受伏中了药箭，将死之时，原本已经言语不能的晁盖嘱咐宋江说：“贤弟保重。若那个是捉得射死我的，便叫他做梁山之主！”①这是晁盖受伤以来说过的唯一一句话，也是他的遗嘱。

一、晁盖遗嘱的用意

（一） 晁盖是否有资格留此遗嘱

首先，晁盖是否有资格以此遗嘱决定梁山之主的继任者呢？应该是没有的。晁盖作为梁山大头领不是世袭得来的，梁山更不是晁家古已有之的祖产。他的第一把交椅是林冲杀掉原山寨之主王伦抢来给他的。而且林冲火并王伦之时曾质问王伦：“这梁山伯便是你的？”②可见梁山并不属于任何人，就算它该属于谁也应该属于梁山兄弟这个集体，绝不该由晁盖决定由谁继任。所以晁盖没有资格留下这个遗嘱。

（二）晁盖留下遗嘱是否合理和必要

其次晁盖的遗嘱合理吗？按当时的情况，晁天王去世，宋江成为梁山之主顺理成章。宋江原本就相当于梁山副寨主，众人甘听其令，可见地位威望无人可及，继位梁山之主理所应当。正如吴用所说：“哥哥若不是坐时，谁敢当此位？”③所以晁盖一死，众人便纷纷请宋江继任，并不理会晁盖的遗言。这是可以理解的。首先是前面提到的地位和威望使宋江有继任的资格；其次是曾头市大敌当前，梁山又不可一日无主，宋江继位成为了迫切的需要；最主要的原因是自宋江上梁山以来，梁山的诸多事务都是由宋江一人主持的，晁盖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寨主，真正的寨主早已是宋江。所以宋江作为晁盖的继任者、梁山的新主人，理所应当，而且是众望所归。所以说晁盖的遗嘱既无必要性，更无合理性。

既然晁盖既没有资格留下遗嘱，其留下的遗嘱又无必要性和合理性，那么他问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那就应该是因为晁盖根本不想让宋江当梁山的寨主。若是晁盖想让宋江继承其位，那么就根本不必立任何遗嘱，他死之后，寨主之位非宋江莫属；而以宋江的武艺又绝无亲身上阵捉住史文恭的可能，宋江若是铁了心强行上阵，便会显得他对梁山泊主的位置极其执着，这便是人情所不容的。所以，晁盖的遗嘱等同是公开宣布不让宋江接任寨主、领导梁山。七十回本《水浒传》（即《第五才子书施耐庵水浒传》）更是写明晁盖的遗言是“贤弟莫怪我说，若那个捉得射死我的，便教他做梁山泊主。”④这句“贤弟莫怪我说”的意思就是我晁盖知道这位置是你宋江的，你也愿意担当这个位置，但是我真的不想把这个位置给你。由此可见，晁盖留下遗嘱的目的就是不让宋江做梁山泊主。

二、晁盖遗嘱的用意出自何种原因

可是晁盖为什么不想让宋江成为梁山之主呢？晁盖和宋江一直是好朋友，宋江被晁盖视为生死之交，宋江更是救过晁盖的性命，有恩于晁盖。而宋江初上梁山之时，晁盖就想让位于宋江。当时晁盖说：“当初若不是贤弟担那血海般干系，救得我七人性命上山，如何有今日之众？你正是山寨之恩主，你不坐，谁坐？”⑤宋江以“论年齿兄长也大十岁。宋江若坐了，岂不自羞？”⑥的理由推让了晁盖。以晁盖光明磊落、豪实重义的性格来看，他的话绝非虚情假意。那现在晁盖要死了，宋江就连推脱的理由都没有了，梁山以宋江为主，岂不是遂了晁盖的心愿？又怎么会留下那条摆明了不让宋江继位的遗嘱呢？这应该不是因为晁盖将死之时心有不甘，对史文恭的愤怒使他置他与宋江的情谊和山寨的未来于不顾而一心报仇。所以说遗嘱这件事单看晁盖和宋江的个人都是说不通的。

既然晁盖这么不想让宋江领导梁山，那么让我们试想若是宋江做了梁山之主会怎么样呢？简单地说就是两个字——招安。我们是这么想的，宋江之后也确实是这么做的。所以说晁盖遗言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反对招安。

那么晁盖为何不直接提出否定招安的主张。晁盖致死一直是梁山之主，他本可以一纸命令否决所有的招安提议；亦或是直接留下不允许梁山兄弟接受招安的遗言。为何偏偏要如此费尽周折、旁敲侧击的想方设法阻挠宋江继位梁山，以达到他阻止招安的目的。这未免让人觉得他本末倒置，让人难以理解。究竟晁盖为何没有采取直接阻止招安的方法，而是使用了阻挠宋江接任来避免招安的手段。这就要先分析晁盖生前在梁山的处境。

（一） 晁盖势力薄

晁盖是没有多少势力的。晁盖死去之时，梁山共有好汉将近九十人，和晁盖关系亲近，属于“晁盖集团”的不过十人。这十人也就是将梁山从王伦手中夺来给他的林冲和最初随他夺生辰纲的好汉。而原本就属于梁山的王伦旧部朱贵等人在梁山的决策等重大问题方面毫无话语权，更不必计入。而宋江在上山之初便有无数好汉相投。第三十四回以来破清风寨，有花荣、秦明等九人；第四十回梁山好汉劫法场，有李逵、张顺等十一人。全都是只认宋大哥，不识晁天王。而上山以后，历经祝家庄、朝廷围剿等战，又有不少人来投靠宋江。这些人里有宋江的门人弟子，如孔明兄弟；有宋江旧时同事，如李应、朱仝；有宋江的旧时好友，如武松；有战败被宋江感降的朝中大将，如呼延灼；也有冲着宋江“呼保义”、“及时雨”之名而来的江湖义士，如时迁、石秀、杨雄。这些人与宋江或沾亲带故，或万般尊崇，是实打实的“宋江集团”。曾头市晁盖中箭一节，晁盖中箭落马，只有三阮、刘唐、白胜五人拼命救出，清人金圣叹评说：“十个人入去，却偏是五个初聚义人死救出来，生死患难之际，令人酸泪迸下。单写初聚义无人死救晁盖，便显出满山人无不心在宋江，而视晁盖如无也。深又曲笔，妙不可言”⑦可见这些人都是只认宋江，不认晁盖的。

（二） 晁盖集团成员的政治影响力有限

再从两个“集团”的成员来看。“宋江集团”的成员要么如秦明、花荣、呼延灼等人，武艺超群，建功无数；要么如柴进、戴宗等人，原本就有着高大地江湖地位和威望。这些人都是在梁山几乎说一不二，举足轻重的上层人物。而反观“晁盖集团”，公孙胜是不怎么发言参与决策的一个人，闲云野鹤，更是出现中途离山的情况；白胜既无能力又无地位，对梁山的事物也插不进嘴。这两人就不必说了。再来看比较活跃的人，吴用是参与“劫生辰纲”、“上梁山”和“火并王伦”随晁盖一路走来的老朋友，然而宋江一上山便与宋江十分亲近，倒向了“宋江集团”。每有晁盖与宋江就决议有分歧之时，吴用总是站出来支持宋江，以军师的身份和元老的地位帮助宋江取得决议胜利。刘唐也是随晁盖一路走来的旧部，可是卢俊义活捉史文恭为晁盖报了仇之后，却对宋江说：“我们起初七个上山，那时便有让哥哥为尊之意。”⑧用先前“晁盖让梁山”的话驳斥晁盖的遗言，认为让宋江继任才是晁盖之意。阮家三兄弟应该是和晁盖关系最好的，可是他们一直在山下水寨，地位不高，从来没有机会参与山上事务，更像是梁山的守门人。林冲和晁盖的关系也是不错的，晁盖上山，他为晁盖火并王伦；晁盖要打曾头市，林冲亲自出马给面子。可是晁盖一死，林冲就地一个带头要宋江继任山寨之主。可见如果晁盖和宋江在决议上起了冲突，林冲最多是两不相帮。这么看来，晁盖的人要么是不想帮他，要么是帮不了他，要么是谁也不帮。总之，晁盖是势单力孤的。

正是由于晁盖与宋江相比这种政治上的势单力孤导致了晁盖必须要打曾头市。梁山要打曾头市，起因是“照夜玉狮子马”。这匹马是段景住偷来献给宋江作为自己入伙梁山做进身之用的。入伙梁山，理应送马于寨主晁盖，而段景住却送给宋江，这不能不让晁盖心中不快。而之前众多好汉上山又都是为投宋江而来。山上之人对于晁盖只是出于客气才称晁盖为寨主。这一切累积到现在终于使晁盖忍不住了，于是由献马一事爆发出来。

（三）晁盖权利被逐渐架空

同时，宋江上山以来也在不断的架空晁盖。每每要出战，都是宋江带兵下山；晁盖要出战，总是被“位高权重，不可轻动”的理由劝阻。这就导致了宋江威望越来越高，亲信越来越多，晁盖的寨主之位已经是有名无实。而这一次，晁盖不再理会宋江的苦劝。而是说：“不是说我要夺你的功劳，你下山多遍了，厮杀劳困，我今替你走一遭。下次有事，却是贤弟去。”⑨宋江继续苦谏，于是“晁盖忿怒，便点起五千人，请二十个头领相助下山。”⑩这里的“忿怒”，绝不是对曾头市的忿怒。而是对宋江久久不让自己出战的不满。

综上所述，晁盖在政治上的势单力孤，在权力上的被逐渐架空，这就导致他无力反对宋江的招安主张。晁盖自己对于梁山的未来是迷茫的，他自知无力推翻大宋，改朝换代；也不愿接受招安，谋得官位，最后被朝廷利用致死。于是他只能得过且过，日日与兄弟们吃喝厮混就能让他感到快乐。然而，这又一定不是长远之策。所以临死之时，他留下那段遗言的原因是不希望宋江继位，梁山最终接受朝廷的招安；同时也希望由那个能力勇气足以捉住史文恭的人来领导梁山。有能力，就能为梁山的未来找到正确的方向；有勇气，就不会让梁山接受朝廷的招安。晁盖生时无力反对招安，死前只能利用遗嘱来做最后的尝试。

三、晁盖遗嘱对未来的影响

然而晁盖的良苦用心结果如何呢？梁山最终还是归了宋江，兄弟们最终也是接受了招安最后以被利用致死的悲剧收场。因为晁盖没有想过，那个捉住史文恭的人无论是谁，他都无法取代宋江的地位成为寨主。这正是应了吴用那句“若哥哥不坐时，谁人敢当此位”。所以说，晁盖的遗嘱最终只是延缓了宋江取得“梁山泊主”的名号，对于梁山的未来毫无影响。不得不说，这样的结果对于致死都在不断为避免招安而努力的晁盖来说很无奈、很残忍、很悲哀。这也是一个能力不足的身居高位者所得的必然结局。

综上所述，晁盖费尽心力留下那个看似自私、而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遗嘱的目的是不让宋江继任梁山寨主。宋江的武艺绝无亲身上阵捉住史文恭的可能，同时宋江若是强行上阵，也显得他对梁山首领位置的野心昭然若是，难通情理。这无疑是死前晁盖所能做的最有可能阻止宋江接任梁山的方法。而晁盖留下遗嘱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晁盖反对宋江的招安主张。宋江主张招安，如若继位必然导致梁山全体接受朝廷招安。这是晁盖不想见到的，因为他知道接受招安绝不是出路，而如果不是宋江继位就还有走其他路的可能。此遗嘱虽然使宋江继位寨主、梁山接受招安几经波折，但是并未对梁山的未来造成任何根本性的影响。可以说晁盖费尽心思留下的遗嘱几乎毫无作用，不得不说这是他才能不足而身居高位的悲哀结局。

注释：

①施耐庵 罗贯中.水浒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第798页

②施耐庵 罗贯中.水浒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第246页

③施耐庵 罗贯中.水浒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第799页

④金圣叹点评 文子生校点.第五才子施耐庵水浒传[M].河南：中州古籍出版社.1985.第968页

⑤施耐庵 罗贯中.水浒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第557页

⑥施耐庵 罗贯中.水浒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第557页

⑦金圣叹点评 文子生校点.第五才子施耐庵水浒传[M].河南：中州古籍出版社.1985.第967页

⑧施耐庵 罗贯中.水浒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第902页

⑨施耐庵 罗贯中.水浒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第974页

⑩施耐庵 罗贯中.水浒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第974页

参考文献：

[1] 施耐庵 罗贯中.水浒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

[2] 金圣叹点评 文子生校点.第五才子施耐庵水浒传[M].河南：中州古籍出版社.1985.

[3] 马蹄疾.水浒资料汇编[M].北京：中华书局.1977.

[4] 张恨水.水浒人物论赞[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8.

作者简介： 李黎， 男，1992年3月生，辽宁省瓦房店市人，文学学士，专业：汉语言文学，研究方向：古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