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引领乡村复兴

与中国大规模城市化进程取得的瞩目成就相对，中国乡村呈现出面积锐减、经济衰退、文化消解等凋敝现象。但是，中国乡村不仅是物质化、具象的存在，更是文化化、意象的表征，它仍然是中国人的心灵故土和精神皈依。在怀旧冲动显著和文化消费盛行的当代，中国乡村有条件以其精神文化属性为核心资本和全面引领，吸纳人、资本、文化力量、专业操手等要素进入乡村聚集、发酵、形成合力，重构乡村的产业链、价值链，推动乡村沿着“文化定位——意象重塑——产业规划——机制配套——乡村振兴”的发展路径，实现包括生态环境、产业经济、乡土文化各方面在内的全面、有机复兴。

一、现象：走向凋敝的中国乡村

始于20世纪70年代末的大规模的中国城市化进程，是在西方“现代化”、“工业化”的目标导控下展开的，带有浓厚的政治意味和明确的价值象征。其逻辑基础是，以西方发达国家已经经历的工业化、城市化为价值导向和参照体系，摩天大楼、钢筋水泥的城市形态成为文明的、进步的标识，城市化进程被认为是顺应世界工业化、现代化潮流必然趋势。而与工业文明相对的、作为农耕文明载体的农村，成为传统、落后乃至愚昧的象征，因之，通过拆村建区、拆村进城或者是村庄社区化管理等手段大力推动农村的城市化进程，成为理所当然的中国现代化发展路径。

二、动力：怀旧冲动和文化消费

新的历史发展时期，找到中国乡村与当代社会文化、经济的契合点，是推动乡村重新融入当下的前提和关键。乡村所蕴含的历史、社会、文化和生态价值，正是当前社会所珍视和亟需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文化，广义的文化，是乡村的内核，也是复兴乡村的手段，乡村文化的价值不仅体现为提供历史记忆的连续性，更是推动乡村融入当下社会、全面复兴乡村的核心动力。

（一）文化乡村与怀旧冲动

中国五千年历史文明属于农耕文明，中国农耕文明的根不在城市，而在乡村。中国传统乡村是文化深厚的地方，它包含了祖祖辈辈的乡村居民，在年复一年的农业生产与生活实践中逐步形成并发展起来的道德情感、社会心理、风俗习惯、是非标准、行为方式、理想追求等内容，反映了人们的处事原则、人生理想以及对社会的认知模式等。

相对于城市的喧嚣、拥挤、陌生，乡村有着更多的诗意与温情。乡村承载着乡音、乡土、乡情，象征着安详稳定、恬然自足。农业文明滋养出的田园情结早已注入中国人血液。对快节奏、工具理性厌倦，对压抑的模式化高楼大厦排斥的同时，人们回忆着悠然、闲适、和谐的乡村生活，人们渴望诗意的栖居，渴望回归魂牵梦萦的乡土、山水、还有童年时光。

（二）文化资本与文化消费

在当下社会，人们的消费由物质消费进入到文化消费时代，主导刺激消费的不是使用价值，而是文化意蕴，文化成为了追捧的消费对象和资本新的增值生长点。传统乡村所携带的历史记憶和美好意象，在当代社会大众向往田园生活、渴望良好生态环境和健康食品以及呼唤美丽乡愁的历史背景下，传统乡村不仅是文化资源，也成为不可多得的珍贵的“文化资本”，既能吸引资本关注，亦能得到社会大众消费者的认可和追捧，聚集起利于乡村发展的人力、智力、物力等发展要素，从而推动中国乡村寻求新的发展机会，实现中国乡村在当代的持续性复兴。

三、途径：从文化定位到乡村振兴

在笔者所居的成都，乡村正借势“十三五”的政策良机，积极探寻属于自己的复兴道路，从龙泉驿区的洪福村、蒲江县的明月村到邛崃市的文笔山村，初步形成以文化为引领的有机农庄、文创村庄、主题乐园、文化旅游等发展模式，步入了乡村的复兴之路。将这些乡村当作一个巨大的、完整的产品予以审视，不难发现他们的成功转型发展，大都经历了“文化定位——意象重塑——产业规划——机制配套——乡村振兴”的发展路径。

（一）文化定位

乡村的资源禀赋各异，找准乡村的文化特色，给予乡村发展以准确的文化定位，才能实现以文化为引领的差异化、个性化发展。通常而言，文化定位可以从乡村的历史文化资源留存现状予以判断，比如建筑风貌、历史遗存、手工技艺、生态环境、生活方式等等，但是，精准的文化定位，还取决于对乡村地理区位、产业错位发展、大众消费习惯等的综合判断。

蒲江县明月村依托百年老窑遗址，由陶文化拓展开来，形成了以“文创”为核心的发展思路。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邛崃市文笔山村完成了无中生有的文化定位创举，依托其距离省会城市成都不足100公里的区位优势，立足亲子娱乐和周末休闲这一市场，在原本极为普通的生态田园里，采取高空架设、田土间点缀、空地利用等方式，在不影响农业生产的前提下，用仿真稻草建造了一座具有川西民风民俗特色、游玩参与性极强的“田园迪士尼”主题乐园。

（二）意象重塑

栽下梧桐树，方能引得凤凰来。根据文化定位，在全面规划的基础上，对乡村风貌进行有序的梳理、改造和更新，提升乡村环境品质，增强其可识别性和文化氛围，才有可能契合当代的文化消费诉求，赢得资金、项目的青睐。蒲江县明月村生态本底良好，便以现有的川西林盘院落为依托，在统一规划的基础上，将林盘保护、院落打造、生态营造整合推进，引进工艺美术大师、手工艺艺术家、设计师、青年创客等专业人员，用现代设计理念和手法，建造了远远阳光房、呆住堂艺术酒店、明月画室等融入当地文化生态的现代建筑，使明月村成为特色鲜明的文化创意村落。

（三）产业规划

产业是乡村复兴的命脉和血液。以文化定位为引领，调整农村产业结构，创新发展模式，培育新型业态，是推动农村转型发展的根本。合理的产业规划既契合乡村的原本特色资源，也能为乡村发展带来优质资本和优秀人才。蒲江县明月村以“产村相融”为基本理念，遵循村民参与、共创共享而非打造旅游村、架空当地村民的基本思路，全面梳理村落资源，形成“文创+农创”的产业规划体系。“文创”即以陶文化为主题，以明月国际陶艺手工艺文创园区为核心，形成集陶艺生产销售、文化展示、创意体验、休闲运动、禅修养生、田园度假为一体的产业体系；“农创”即以农民创业发展区为核心，让其承担乡村旅游功能，以旅游合作社为主体，依托本地茶、竹、桃三大产业优势，引导当地群众自主参与茶社、农夫集市、配送工厂、餐饮、客栈、停车场等项目的建设经营，推出明月陶、明月酿、明月茶、竹笋竹编等特色旅游产品。

（四）机制配套

以文化为引领的乡村复兴是一个全面的、系统的工程，往往涉及到新村改造、村民自治、产业打造、生态保护、景区管理、文化传承等多个课题，需要政策的指引和支持，也需要建立完善配套机制。成都乡村的成功转型发展，是在成都市推行以农村产权制度改革和城乡一体化发展为核心的一系列制度措施的历史背景下发生的。具体到乡村发展实践中，蒲江县明月村建立完善了新村规划、民主决策、产村相融、投资融资、建设管理、服务配套和村级治理相关的七大机制。邛崃市文笔山村则从建立土地信托合作社、试行农村产权挂牌交易、建立农业职业经理人制度、自主整治和集中开发等着手，通过解决土地资源和引入运营乡村发展的专业操手等思路，在传统乡村实现了一二三产业之间的联动。

（五）乡村振兴

以文化为引领的乡村复兴之路，是在立足乡村传统文化基因，统筹考虑社会政治、经济、人文基础上，对乡村内在结构、外在风貌的全面梳理。一是复兴传统乡村的整体风貌，使之在传承历史文化基因的基础上，具备当代审美意趣；二是复兴乡村居民的生产、生活力，充分重视乡村居民的主体地位，使当地居民共建当代乡村、共享乡村复兴红利；三是复兴乡村的经济活力，通过适宜的产业设计，以传统村落为底本、以优良的生态环境为支撑、以乡村文化风貌为依托，推动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四是复兴乡村文化活力，依托乡村文化站、聚居院落等阵地，以及引入的图书馆、博物馆、讲习所等具备公益性的文化场所，开展乡村文化活动、传承优良文化基因、传播当代意识文化；五是复兴天人合一的生活状态，保护乡村自然生态，倡导健康、低碳、自然的生产生活方式。

四、实质：传统乡村的当代融入与供给侧改革

我们可以看到，文化引领的乡村复兴，既是以需求为导向、以供给“更新”满足当代社会需求的过程，也是乡村产业结构调整、转型升级发展的必然过程。

（一）传统乡村的当代融入：产品设计视野下的传统乡村

传统乡村要重新融入当代社会，只通过对乡村进行过僵硬的恢复和保护，或者只靠外在的政策支持、资金投入，都会因为缺乏内生动力和长期效应而难以实现，只有按照产品设计营销的思路，将传统乡村视作一件完整的产品，对产品的文化定位、市场定位、功能定位、外观风貌、经济效应进行全面的设计，使之适应甚至引领当代社会的审美特点、生活方式和消费习惯，才有可能使传统乡村重新融入当代社会。传统乡村包括历史传统、村落格局、生活方式在内的文化基因，都成为传统乡村吸引当代大众、融入当代社会的重要资本。

（二）传统乡村的供给侧改革：乡村产业结构的调整升级

小到增加农产品的品牌附加值，大到依托农业生产开展农副产品加工生产、开发乡村度假旅游等实现一二三产业联动发展，乡村产业结构的调整，也是适应当代社会需求调整升级的过程。将传统乡村作为供給端，其对应的需求端既是社会大众，也包括村内居民，乡村只有在统筹考虑居民生产生活需求、社会精神文化需求和市场消费需求基础上，才有可能设计出共赢、合理的产业结构。

参考文献：

[1]《中国城市发展报告（2015）》

[2]费孝通《乡土中国》

[3]刘小枫《现代性社会理论绪论》

[4]波德里亚《消费社会》

作者简介：赵靓靓，女，籍贯：四川泸州，单位：成都市文化馆，职务：馆员，毕业学校及专业：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文化设计方向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公共文化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