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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沉重

作者:韩永明 来源:芳草·文学杂志


  作者简介:韩永明,湖北秭归人,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大河风尘》,长篇报告文学《三峡移民行》(合著)、《用我照亮你》、《风雨路漫漫》,中短篇小说《滑坡》、《毛月亮》、《鹧鸪天》、《移民风波》等,曾获《当代》文学拉力赛站冠军等奖项。《滑坡》被改编为同名电影。现供职湖北省作家协会。
  
  父母住在乡下,风烛残年。每年长假,我同去一趟。今年“十一”也一样。一切都没有什么新鲜。倒是老支书。给了我一点儿触动。
  他叫岁长子,五十年代就当支书。因为带着村里的人改了不少田,建了学校和茶场,很得上面的赏识,可是因为他总爱训人,爱顶上面,所以他永远升不上去。就这样他当了一辈子支书,直到“土地下放”。
  那天已经很晚了,他摸到了我家。我以为他是来闲聊的,不想他不是,他把我当省里的干部提了一个叫人说不出滋味的问题:要我给鲁老幺递个话,他要买村里的茶场。
  茶场就在我们家对面山坡上。那是三栋连成“凹”字形的土楼房,总共有十多间。“土地下放”以后,几位村民承包,只制茶赚钱,不维修没备、房屋,不几年厂就垮了。现在人去屋空,十几问房子破破烂烂,空空荡荡。
  没有人想要这个烂摊子。他买了干什么?
  “搬过去住。”
  我更不懂了。那里不通公路,茶场前面是一坝水田,周围也没有人家,蛮偏。而他现在住的地方房子好,又通公路,家里也就老两口。我问他现存住得好好的为何要搬到那种地方去,他却不回答我的问题,只说他已经和老伴上商量好,都过去。
  他坐到很晚才走。送他出门,月亮已经有些偏了。他背佝着,一跛一跛的,如一个孤魂野鬼。转过山嘴的时候,我发现,他脸朝着茶场方向,步子慢了许多。我感觉他面前的路在晃晃荡荡。
  他走过了山崖我才进门。这时姐姐、姐夫、堂兄正谈他。他们显然对罗老书记的这个想法也感到困惑,不相信他买那破房子是要住,认为他可能是拆下木料赚钱。因为那茶厂村里作价三千块。光那屋上的木料,当柴卖也不止三千,并且建议我不要帮他。我问为什么,他们说罗长子这个人很怪。
  罗长子的怪,我早听说过。譬如土地刚喜爱放那会儿,他种油菜,一遍犁地一遍撒籽,结果是连苗子都没出来;他自己说是想搞试验,但村上的人都明白呀是一直当干部,不会种油菜了。这期间,他过得很不舒心,加上女儿又病了,招上门的女婿又待他们不好,他便自己打了坟石墓碑,连墓穴也挖好了,说等到那一天,他就自己爬到里面去。
  我说他现在还这样?姐夫说,现在好多了,但还是有那么一点。
  姐夫便举例说,现在他特别爱串门,特别是春天那些外出打工的人要出发之前和秋天收获的时候。他问那些打工的人都在哪儿打,挣了多少,田里是怎么安排的。而到秋天,则问人家稻谷收了好多,苞符有几担,花生有几多等,似乎他还在当书记。这让很多人烦不过,说他是想蹭人家的酒喝,还有的说,他歪歪岔岔地,摸黑跑上跑下的,要是摔在沟坎下了算谁的?
  父亲在一旁量着血压,量了好一阵了,没量明白。我正准备去帮他,他把血压仪扔到桌子上,站起来重重地哼了一声。
  我以为父亲有什么不舒服。第二天吃早饭时正要问他,他说,“罗长子他是真要住。”
  原来父亲一直在为罗长子操心,我不解地望着他,他说,“那厂是他建起来的,他当了一辈子支书,现在学校拆了,田也分了,留下来的也就是这点念想了。”
  原来如此。
  鲁老幺是村主任。我去找了一趟鲁老幺才知道,鲁老幺不把茶厂卖给他,是怕房子垮了把他们埋进去了。我说,他可能不是真想去住吧,他就是不想把那房子拆了。鲁老幺说不拆不行。这是集体财产,就是因为没及时处理,价格从一万,降到六千、五千,到现在的三千。而更严重的是:房子已成了危房,要是行风走暴,有人进去避雨,房子倒了压了人,就麻烦了。
  鲁老幺并且让我给他做做工作,说他既然找我,我的话他一定信。
  我准备去找罗长子,正要出门,听到门外传来悠长的一声“嗨——”
  这是歇杵的叫声。山里人背负货物时,走累了,就把打杵喂到背篓下面将背篓托起,歇杵,就嗨一声,出一口长气。我听着声音像罗长子,向门外望,看到果然是他。
  他背着一捆花生棵子,面朝我们家大门,歇在我家院坝里。我叫他进来喝口水,他说不渴,是专门绕过来问话的,想知道鲁老幺松了口没有。
  我把鲁老幺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并且劝他算了。可他却说鲁老幺这是借口,茶厂是他一手一脚建起来的,牢实得很,绝对不会垮。他还说,他这几天又去看了好多次,有两间屋还好,没有漏子,楼板也还能用。他和老伴只要有一间好房子就足够。他并且说,他愿意给村里写个保证,塌死了,不要村里负责。我问他死活要买那房子到底要做什么,他犹豫了一阵,说,“我想过去种那块田。”
  这话很让我生疑。他年纪这么大了!那田他种得动吗?再说,茶厂那边可都是老二家的田。而且因为那块田离家很远,老二几年前就将其撂荒了。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说,“我准备和你老二穿一块田,拿我屋后的那片田穿,我屋后的那片田,你老二清楚,熟溜溜地好田,老二他一定会同意的。”
  我也这样想。可不懂的是:他这不是故意找罪受吗?
  他说完,让我再给鲁老幺说一次,无论如何要把茶厂卖给他。
  他满脸堆着笑,似乎有无限的骄傲,脸就像一个树根盘绕的树蔸。他的嘴大张着,露出嘴里唯一的一颗门牙,黑黑的,有点弯,像一片孤零零的树叶,他用力说话的时候。那片树叶就晃动,晃动。摇摇欲坠。
  我很为难,把鲁老幺的话给他重复一遍,并说鲁老幺的顾虑很有道理,是在为他着想,劝他放弃这个念头。
  他把打杵取下来,挂在臂弯上,说,“你不要说了,这事我不麻烦你了。”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我看到背着花生棵子的他走得很慢,迟迟疑疑地。我不知道怎么,心里有点难受。
  他背上的一捆花生棵子不大,顶多三十斤上下。花生棵子不压秤,一个妇女也可以背大到像一座小山似的一捆。这使我不能想象他的那些田是怎么种的,是怎么一锄一锄把板结的土地挖开,怎么把一粒一粒种子种下地,怎么一棵苗一棵苗地锄草,又怎么把一个一个苞谷棒子搬回家,把花生一颗一颗地择下来的。
  罗长子要去种茶厂那片撂荒地。这很难让人相信。我怀着一种探究的心理,去了老二家里。我问老二罗长子跟他说过换田的事没,老二说说了,并说他不同意换。
  我说,“这不是捡个大便宜吗?”老二说,“哪个稀罕他的田?田我不想种了,我准备出去打工。”我说,“现在种田,不交一分一粒,而且国家还给补助,怎么就一定要出去打工呢?打工能打出路来?”老二说,“种一亩田,好年成苞谷收千斤上下,水稻收一千二三,多少钱?一两千块,一扣肥料种子,剩几百块。打工,要是去挖煤的话,一个月就是几千。打一个月工,可以买一年吃的粮食。”二嫂也在一旁帮腔,问我看到了姐姐的手没有,她收了一千多斤花生,一个人日夜不停地择,几个手指头都没皮了,后来才戴手套,手套就磨破了三双。
  “横直是荒,为什么不让人家种?”老二开起玩笑来,“田就像女人,自己不用,也不能给人家用。就像国家的领土、领海、领空,你不能说天空宽阔,让人家山姆大叔的飞机像蜻蜓一样飞去飞来吧。”
  我说我真有些不懂。老二瞪着我,“不懂吧?不懂就别瞎掺和!”
  老二后来又说,他实在想种田,现在哪里不是荒的田?
  老二的话有些自相矛盾。他说要出去打工,又不和别人换田;他说田不能随便换,又说哪里都是荒田。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老二为什么这样。和母亲说起这事,母亲说,“你是在外面久了。”
  我望了一眼母亲。母亲说,人的心思都这样的,怕别人占便宜,所以田宁愿荒着,也不给人家种。我说,田不是越种越熟吗?母亲说,村里都这样,谁家多养一只鸡,谁家的鸡多生个蛋,有人就心里不舒坦呢,何况是田?
  “再说,田种去种来,就不清不楚了。你一块田在那里,即使荒了,可仍是你的。你有那块田,就有底气。”母亲又说。
  到这时,我觉得罗长子买茶厂的事可以死心了。我想罗长子可能把和老二换田当作了他争取买到茶厂的一个重要砝码,而老二不答应,他就没辙。
  我也把这事放下了。
  中秋节这天晚上,老二两口和姐姐、姐夫过来了。这是我回来那天就说好的,要他们过来“赏月”。
  “赏月”对于他们来说,显得很有些矫情。他们有哪一天不是披星戴月地劳作?我这样做,无非是找个理由让他们多在父母身边待一会儿。我知道他们都忙得很,要是父母们没什么急事儿,他们没那闲工夫。
  我在院子里摆了一张小桌和几张椅子,他们来后,就坐在院里。
  月亮早已升起。绷在院里的那根塑料晾衣绳,那个架在打谷磙之上的电视天线锅都银光闪亮,院坝边的竹园和一蓬葫芦叶子也像是镀了一层银水。竹影婆娑,月影在院里摇曳着。
  我把带回来的月饼拿出来放到小桌上,让老二他们拿了吃。这时,我看到他们的一头花白的头发也在熠熠闪亮。
  或者是因为过去我从未注意过他们的头,刹那间我感到了他们的苍老,而且我还觉得老二的样子越来越像父亲。
  他们吃着月饼,边吃边互相问着收成,说苞谷好多,稻子好多等等。父亲坐在一旁抽烟,突然哼了一声站起来,离开了。
  我不知道父亲为何要离开。我望着父亲拖着他明亮的影子进了屋,走过去,问他是不是要加衣服,父亲只是又哼了一声。
  母亲让我别管他。哥嫂们也只吃着月饼,似乎他们早已习以为常。我问母亲父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母亲说他就是太舒服了。
  父亲今年已经八十三了,患过两次脑溢血,我怕他一头栽进田里再爬不起来,就没让他种田了。母亲说他太舒服,指的就是这。但我不知道母亲是在表达她对父亲的厌烦还是不满。
  老二就像是怕我再说父亲,拍了拍手,伸一下懒腰,然后仰头望天上,“电视上说今年的月亮很亮,是二十四年来最亮的月亮,还真是这样!”
  姐夫他们这时也说起月亮来,说看不出今年的月亮有什么特别。
  正在这时,罗长子的老婆林四婶拄着拐棍偏偏倒倒地来了,气喘吁吁慌里慌张地说,要我无论如何去她家里一趟,我问什么事情,她说罗长子架了单梯上屋去了,问他干什么,他说要爬到屋上去看月亮。
  罗长子这是演的哪出,我们都云里雾里。母亲催促我快去,说这可开不得玩笑,他这么大年纪的人,在单梯上爬上爬下的,摔了可就麻烦了,何况又是夜里。
  罗长子住得离我们不远,大约一公里多。我和老二一路疾走着,没管拄着拐棍在后面走的林四婶。
  要到罗长子家时,老二突然说他不去了,我问老二为何,老二说他去了恐怕他更不会下来。我想老二是想起了他没和罗长子换田的事。
  远远地就望见罗长子屋脊上蹲着一个人,月光下小青瓦幽幽地亮着,而他却黑乎乎的,像一个影子。走近去,看到他原来在揭着屋脊上的瓦片。他身边的一块地方瓦已揭走,露出了黑色的椽子。
  他现在揭瓦干什么?难道他神经出了问题。他想让月光照到他屋里,照到他床上?
  我怕惊动他,没有吱声,沿着一步单梯,小心翼翼地爬上屋,直到爬到他身边。
  这时他才发觉来人了,不冷不热地说,“你来了!”
  他的语气非常平稳,就像他早知道我要去一样,我问他这是做什么,他说,“我不想在这儿住了。我要住到厂里去,我一定要住到厂里去。”
  我有点震惊。他这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还是神经出了问题?
  我好说歹说把他劝下屋来,要他带我去看一看茶厂,他想了想,说好吧。
  路上像铺了一层霜,路边的树木投下的月影浓浓淡淡,田里那些还没来得及砍掉的苞谷梗也在杂乱的地上画一些淡淡的直线。放眼望去,好像一切空间都变得透明,又好像一切都变得朦胧。我们都没有说话,默默地走着,就像我们是怕惊扰了这漫天漫地的月光一样。
  他是喜欢说话的。任何时候,他都会找到话题。过年回家时,他跟我聊天,要我要尽孝的话要趁人活着,不要等人死了来闹,那你闹得再好。他也看不到。又讲那些闹夜的家伙,读经嘻嘻哈哈,对死者不敬,那完全是骗钱。还讲他理解“和气(谐)社会”是什么意思等等,总之,如果你不想法打断他的话,他就可以和你一直聊下去。
  可是今天,他却只是默默地在前面走着。
  村里的水田集中在小河边。路在一片水田中蜿蜒。他走一走站住,叹一口气。我注意着他打量的地方,那是一个个被撂荒的水田。
  这一片水田,原来是很美的,大大小小,弯弯曲曲的,一个摞一个。一座山看起来就是一个颜色,春天绿的,秋天黄的。而现在有的种了,有的荒了,变成了一个癞痢头。
  到了茶厂,他站在院坝边上,指着茶厂面前的一坝水田说,“看,我说的就是这片田。”
  这就是老二撂荒的那片水田,大约有十几个。田里长着杂草和荆棘。
  我说,“您真要种这片田?已荒成这样,整出来可是很不简单,再说,老二他是宁愿荒着也不会让您种的。”
  “我一定要种!我今天为什么要揭瓦、拆屋,就是要逼他鲁老幺把厂卖给我。我想,我这么大年纪了,没地方住了,他鲁老幺总不至于让别人把茶厂买去。而让我去睡人家的猪圈吧?而你老二,我只要住过来了,他也不会不同意。你老二这个人我清楚得很。他为什么不答应,不是怕我混了他的田,而是怕我种不了,是怕我吃亏。”
  我真想把老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可看他这个样子,有些于心不忍。
  “可有一件事,他们就是不懂。我看着这些田荒着,我活着比死还难受。我不想让这些田再荒下去。再说,现在政府这么重视农业,种田不纳粮不交税,还倒贴钱,这田不种,我就感到有罪。所以,我要种田,我要挖荒,我想我把这些远处的荒田都种上了,那些近处的田,就没有人再好意思荒着了。”
  我提议看看房子,他带着我上了楼。推开一间房,走进去,他摸出火柴点燃了一盏油灯。
  灯一点亮,我才看到楼板上已开着一间铺,屋里一字儿摆着几把才磨过的镰刀和几把开山锄。
  我感到震惊。我怎么也想不到他早已将一切都准备好了。
  “我已经可以住过来了。”他看我惊异,这样说。
  我离开的时候,他执意送我回家,说现在常常有野猪下来窜。分手时,他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过去,现在正是租课田的时候,你知道吗?”
  “课田?”
  他说,七月田、八月课。过去,现在正是写田(立约)的时候。没田种的人这时就忙了,要完课,要写田,为了写到东家的田,中秋节还要额外地给东家送礼。可有时送了礼也写不到,因此,今年这里明年那里,这就是过去说的千个屋场万个水井。他说有一年,东家把他们租种的田写给别人了,他爷便带着他们一家到处找田种,他们上东阳,到巴东,走了十几天,到了火镰坡,他怎么也走不动了。他爷抽出背上的锄头,锄把一顺,照他的脚颈子就是两下,把他的脚颈子打断了。
  他说到这里时停住了,长叹了一口气。我这时才知道他的一只脚为什么跛了,知道他为什么那样心疼土地了。
  说完他转身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黑黑的他渐渐淡去,最后变成一个小点,变成一片月光。
  姐姐老二他们还没有走,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等着我。父亲也还没睡去,坐在那里吸烟,面前的烟锅在月光下燃出绿莹莹的光。
  老二问我罗长子究竟为什么上屋,我说还是为他那块田。老二没有吱声,姐夫让老二就答应罗长子算了,说罗长子那块田可是真好,他想种那块田。老二瞪了姐夫半天,说,“你以为我真是舍不得那块荒扒?我是不想他死。你没想想,要是罗长子有了我那片荒田,他一定要住过去,住过去,不是被那破房子塌死,就是被那片荒田累死。”
  姐夫听老二这么说,有点不过意。忙说老二这是想多了,并说他推断罗长子之所以要换田,可能是他看上了老二撂荒的田是一片水田,而他极有可能是在哪儿弄了什么药材和新品种来,只有在水田里才能种。
  老二显然看穿了姐夫的遮掩,不屑地说,“他,你还不晓得?”
  我望了一眼老二。我没想到老二原来是这样。
  老二也望了我一眼,似乎在为他在我面前卖的关子得意,又似乎是在告诉我,不要再和他说罗长子的事。
  老二说过,站了起来,约二嫂回去,姐夫和姐姐这时都站了起来。
  父亲从嘴里拔出烟杆,“他让你看了那片荒田?”
  “您知道我去了茶厂?”
  父亲又哼了一声,“我只比他大三岁。”
  母亲听到说话声,从灶房里出来了。她埋怨父亲:“他还以为他三十八呢。”
  母亲让父亲进屋睡觉去。父亲又哼了一声,满是无奈。
  母亲这时要父亲进屋去睡,说外面凉。
  父亲又哼了一声,进屋了。母亲望一眼父亲的背影说,打从收割开始后,他天天都这么哼的,烦死。
  我疑惑地望了母亲一眼,母亲说,“他就是这样的人,看到人家一捆捆谷子往回背,看着人家一筐筐苞谷往屋里扛,就哼天哼地,搓手跺脚。”
  我想不到父亲会有这种难受。
  “他这是羡,这是恨。”母亲又说,“可他能怨谁,能恨谁?只能恨他出世早了,恨现在他人老了,现在田这么好种了,他没有身体了。”
  怕母亲熬夜太深,说了一会儿话,我便把母亲劝进了屋。我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举头望着天上的明月。
  月更亮了。满目所及一派青光,天空和大地一片澄澈和空明。我突然感到这一切就像在梦里。
  我仰望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想明天再去找找鲁老幺。
  
  (责任编辑:郭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