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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锦”的怡园 山水的目的

作者:张清帆 来源:现代装饰

在造建筑工作室以推己及人的体验作为出发点和落脚处,希望在工作里保持一种慢工出细活的状态,保有对传统的感情,将人们生活的愿望进行细致而耐心的梳理,使之成为扎实的创造,成为指向美的建筑语言。

我一直好奇古人设计园林的思路。张南垣传记里看到的最清晰:先叠山造景,再设计房屋。“经营粉本,高下浓淡,早有成法。初立土山,树木未添,岩壑已具,随皴随改,烟云渲染,补入无痕。即一花一竹,疏密欹斜,妙得俯仰。山未成,先思著屋;屋未就,又思其中之所施设;窗棂几榻,不事雕饰,雅合自然。”

立意构思顺序可见一斑,在此之余,还有建筑语言亭台楼阁的组织,怡园也许是一个可以借以观察的角度。怡园的种种“片段”和“符号”,如何相互融洽彼此呼应?

怡园在通常文章中,总被冠以“集锦式”的园林提及。一说集锦,似乎就少了原创的意思,确实是一处旁征博引的园林。“集锦”主要指复廊、旱船(画舫斋)、悬镜(面壁亭)、小沧浪亭、石室。复廊区分东西两院,遗憾是地面无甚起伏,两侧环境差别也不大,不像滄浪亭一侧临水,一侧临山,地面起伏也多,少了些复廊的意趣。怡园复廊花窗又较高,封闭感较强,这一点又不及上海豫园两宜轩的复廊,折曲的墙面上开窗洞,嵌套出混淆空间景深的奇观。刘敦桢在<苏州古典园林>里批评怡园罗列较多,失去特色,“山比环秀山庄大而不见其雄奇,水比网师园广而不见其辽阔”。

画舫斋仿拙政园香洲,水面在此由湖面变成溪湾。旱船画舫斋的方向似将启航,但水岸与画舫的关系有点过于平行,不够精巧。面壁亭的悬镜比网师园的月到风来亭多了另一种意境,但镜子的景色真的只是面壁,略显孤立。隔岸小沧浪亭面对的景色,让人想到留园。慈云石室朝西,夕阳时候应该很是幻境。

但是,又不能否认,因为集锦了这些建筑的经典片段,将它们安顿在园子里。山水的阴阳向背与边界也许是随之调整与安排的。把这些建筑片段联系起来的媒介是山水,联系起来的目的也是看到山水,我们也确实在怡园里看到壮观的有整体感的山水。

于是乎,从这些被征引的建筑元素去看怡园的好处,更多从山和水表现出来。

在“山”。小山上比邻湖面的三重环山路,似乎在其他园子里少见,螺髻亭下方湖石山中穿进穿出的三条路,也很精妙。相比较耦园的黄石假山标为“邃谷”的山径,怡园的这一段空间淋漓尽致,有浓缩天地的功力。螺髻亭附近的石头特意地矮下来,尺度经过斟酌,仿佛真的到了山顶般,竹丛在山后,被风吹出音响。螺髻亭北侧与画舫斋相对的山体,是峭壁山的真山意。在这里俯瞰抱绿湾,下方延伸进水里的磴道也显得颇险峻。

沈三白所记的沧浪亭“叠石成山,林木葱翠”,“亭在土山之巅”,怡园的山也许因为有西部螺髻亭的波澜,不同于沧浪亭,显得山中有山。在藕香榭朝向的这一面,是大体大面恍惚真山,从面壁亭望向抱绿湾的角度,有溪涧的沟壑和远山的体会。

在“水”。俞樾在《怡园记》中写得好,“兹园东南多水,西北多山,为池者有四,曲折可通;山多奇峰,极湖岳之胜。”水面四段,静止、缓流、疏阔、逼仄,各有不同的节奏和意境,只是折桥划分湖面稍弱一些,其他几处,因为水牵引,也牵引人的心愿游逛。

在“山”和“水”之余,颇为密集的征引所促成的空间,还有几处颇有味道。一是曲墙围合的小院“遁窟”、“旧时月色”、“碧梧栖凤”馆围合的内外空间。也即俞樾所记的“梅花听事之西,凿环于垣,曰遁窟,窟中有一室,曰‘旧时月色’”。另一处复廊隔出的坡仙琴馆前院,也有复廊的余韵,但可惜琴馆前院子围合感不够,空间松弛,不够精彩。相比之下,沧浪亭的清香馆,外部为水廊,内部为曲院,一条游廊,两处天地。

想想那一天中午在怡园里,颇像梦游。午后阳光照在湖面,反映在太湖石上和山顶茂密的树枝树叶里,目之所及,到处流动着光的波浪,这一片绿天很让人看不够。

怡园的旁征博引不容易做,借鉴一下语言片段,又需面对现实条件,一来二去,借鉴和援引,可能就换了新的样子。像现在的人做设计一样,概念超出感受,立意明确却不去弥合概念之间的缝隙,就容易露出设计的斧凿痕。回想往常观察园林,倾向于把好的园林视为经典,看的过程就是膜拜的过程,论及设计借鉴,多到园林里寻找相似尺度的片段,或判断某一处景色布置的好或不好。这是一种方式。在此之外,从园林的建筑语言片段为线索,去感受园林用意,也可以试着琢磨。从怡园的例子来看,似乎借此媒介,再度回到了山水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