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
成家没有几年就厌倦了婚姻生活。整天忙着看孩子,买菜做饭,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老婆无休止地争执……难道这就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这就是我们相恋多年,历经多少坎坷而收获的爱情的结果?这么说吧,家庭对于我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虚空的皮囊。不行,我必须要像经历了一场冬眠之后蜕去陈皮、迎接自己新生的蛇一样舍弃这个壳。后来,我终于下定决心丢下娇小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走出这个令人窒息的空壳似的家,去寻求自己无拘无束的自由世界。
“我无法使你幸福。”我喃喃地对妻子说,眼睛却始终不敢正视她,就像一个面对着法官的囚犯。
“好吧,如果你确实已经厌倦了这个家,就请你远走高飞吧。”说话间妻子双眼噙满了泪水。
“好儿子,原谅爸爸吧,都是爸爸不好!”我紧紧地拥抱刚刚开始学会说话的儿子,心里一阵抽搐,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拥抱他。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或者是看到了妈妈的眼泪,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感觉再待一会,我也会落泪,会反悔自己好不容易作出的决定,狠了狠心扭头径直走出了家门。
此时此刻,我的心好像被火灼伤。可一想到自己从此摆脱了凡俗的束缚,就感到一阵释然。我快快走出了家门,爬上门前的山坡往家的方向望了最后一眼。多少年来我费尽心血建起来的这个房子,此刻犹如蜕下的蛇皮泛着白光,静静地躺在树林里。我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多年来给了我很多温馨的这个家。它犹如娘胎孕育了一个新的我,而我为了获得新生,却要离开那温暖的摇篮。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必须要实现自己的理想,不达目地誓不罢休。一个人从娘胎里嗷嗷落地,来到这个世界上,不能追求自己的信仰自由自在地活着,岂不枉活一生,那种人不能称之为真正的人,最起码他不是一个自由人。
我边想边走,很快就翻过了山坡。老觉得身后的房子在追赶,都快撵上我了,我赶紧加快了步伐。
我开始跋山涉水一直不停地走,一直走了好些年。领略了五彩缤纷的外面世界,还有丰富多彩的世间百态,我尽情享受着自由带给我的快乐, 吃自己爱吃的美食,做自己乐意做的事。我从没有向可怜人吝啬过自己的善心,没有间断过给求助者予以帮助。有时也会向美貌的女人大献殷勤。我沉醉在从未有过的快感之中,常常暗自思忖:其实人本来就应该这么活着。凭着自己豪爽的性格和慷慨大方的本性,以及幽默风趣的谈吐气质,我结交了许多许多好朋友。我心生感喟:如果我能这样活上十年,死而无憾。但是,仅仅过了四五年我就开始厌倦了这种漂泊的生活。
一个没有信仰,没有理想的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自从心里有了这种念头,过去曾经经历的一切和结交的朋友都开始变得乏味了。也许我又到了蜕皮的时节了。此时,在我眼里所有人已失去原有的模样,毫无价值的他们在我看来已经什么都不是了。既然这样我干吗还要依照他们的标准活呢?既然要蜕皮,何不蜕个彻底?我脱了个精光,好像打娘胎里刚刚出生的婴儿赤裸裸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真主啊,他疯了!”人们纷纷逃避,像避瘟神似的躲闪我。我抛下他们又走了很久。走啊走,终于来到了一个神圣的地方。这里没有俗世的纷繁嘈杂,没有人间的恩恩怨怨。这是我永久的归宿,我心想。
我在那里住了许多年。后来犹如瘾君子憧憬梦幻中的世界一样,我又看到了比这个地方更美丽的如同真主的住所一样的仙境。偌大的仙境陡然印进了我的心间,使我流连忘返,不能自拔。
我费尽周折,历经艰险,蜕下好几层皮壳,终于抵达那个想象中的人间仙境时,顿悟出一个真理:我常常自以为是,把外界视作蜕壳随意抛弃,又怎会料到还会有一个外部世界把我也当成蜕壳遗弃!
想到这里,我脑海里闪现出将全部的爱给了自己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儿子,还有自己所经历的所有人和事,心里豁然亮堂起来。我明白了:原来世间所有的美景就在人自己心里。那个充满阳光、无与伦比的人间仙境,突破我层层包裹着的城堡般封闭的内心世界破壳而出的那一刻,就是我以及被我视作蜕壳抛弃的那些人,包括可爱的妻子和儿子等等所有人,美梦成真之时。
(译者简介:玉苏甫艾沙,一九七○年出生,新疆霍城县人。毕业于西北民族学院汉语言文学系维汉翻译及文学专业。系新疆翻译家协会理事。翻译小说《和田于氏后传》获首届西部文学奖。有中短篇小说发表于《民族文学》、《文艺报》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