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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穷的作家

作者:戴荣里 来源:芳草·文学杂志


  作者简介:戴荣里,一九六五年生于山东省临沂市。中国人民大学科学哲学博士。现供职于中铁建工集团党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小说集《城市庄稼》,散文集《永远的白菜》、《尚堤园》等。
  
  作家要有宽广的胸怀
  
  文人相轻似乎是文学圈的通病。这在古今中外的历史上有不胜枚举的例子。除了文人的追求各异之外,个人的秉性,尤其是胸怀对一个文人起着关键的作用。在听贾平凹先生讲演时,我们能切实感受到这个作家的宽广胸怀。当别人问及当代某某作家的一些缺陷时,贾先生巧妙地避开了。正是他这种智慧,体现了一个作家博大的包容心理,我们能感受到他虚怀若谷的精神气质。
  大胸怀成就大作家,小胸怀成就小作家。记得年轻时和一些朋友交往,那些憨厚、敦实的文友孜孜以求,不为一时之利狂喜,不为圈子褒贬所动,不去招惹是非,默默地写,广采博取,终成在某一创作领域的高手;有的朋友陷入文人圈子,喜欢在各种纠葛中生存,陷入“麻烦人成就麻烦事”的后果,及至年老也无成就,文友渐失。文人圈子里的这类人不在少数,他们不是奔着写作来的,而是奔着文人圈子来的,是靠忽悠人成就自己的文人地位,是靠文人而不是靠文章生存的作家。这部分的所谓作家,文无一二,但在文人圈子里几乎家喻户晓,起着左右局势的作用,这样的作家给我们的感受自然让人作呕。
  作家的胸怀来自于一种朴素的日常修养。一个好事者,眼中都是敌人;一个平和的人,会感觉世界处处美好。一个作家什么心态,体现着一个作家以什么态度处事为人。在中国,一些作家之所以不能走远难以达到文采和人品的统一,源于他个人的日常修养不够。作家的胸怀需要在细节上体现,体现在待人接物上,体现在对外发言上,体现在为文的一种风格上。强调日常修养,不是要作家写出的作品都成为平和的东西,而是强调作家在日常的为人处世撰文上要能体现一个作家最基本的品质。这种品质要能体现最基本的世俗社会的好人要求。人品和文品基本是统一的,尽管也有相反的个例。个人的胸怀气度都会从作品里显现出来。
  作家的胸怀来自于一种远大的眼光。一个人看得多远,才有可能走得多远。贾平凹先生提出一个作家可能有国家级、省级、县级的区别,但真正的作家不能被这些所局限,应该渗入到文学的本质里去思考自己的创作。要向世界级作家的作品看齐,向经典作家的经典之作看齐,向那些能引导人们前进的先进作家看齐。眼光高远,就不会迷恋于圈子的吹捧,不会被一些奖项迷惑,就不会让一些蝇头小利蒙蔽。
  作家的胸怀来自于虚怀若谷的诚恳和勤勤恳恳的吸纳。一个谦虚的作家,就有更多的吸收外来养料的可能。在世界一村化的信息时代,一个作家面对瞬息万变的国际形势和多元文化格局,任何的故步自封和自我拔高都会错失前进的机会。作家要处处虚心,时时警醒,作品要给人更多的东西,必须老老实实的下工夫。多读、多看,多深入生活,多做扎扎实实地努力。
  作家的胸怀来自于对自己、对社会、对人类的责任。作家目中有人,他的作品才可能充满人性、人情、人心和人文;作家胸怀社会,才可能产生悲天悯人的情怀,才能关注那些涉及国计民生的问题。作家只有敢于触及人类的终极问题,才有可能获得更多的精神自省和作品品质的提升。一个作家要把胸怀放大,把目光投注到最底层,最触动人类灵魂的区域,做披肝沥胆的工作。
  作家的胸怀来自于默默的坚守,来自于耐得住寂寞的一种至高追求。眼下的文坛似乎更像走马灯一样。真正优秀的作家要学会坚守,要有僧人般的坚守和执著。作家作品的产生是一个孤独寂寞的过程。既然选定了写作,就把写作看成一种艰难的长征。你的每一步坚守,每一次孤独的体验,每一回寂寞的回望,带来的都是你作品的提升。这种修炼是不为世俗所动的高雅,是一种精神修炼的过程。
  作家的胸怀来自于一种阳光心态。作家的心态阳光了,一个人就豁达了,对世界的爱就自然了。反之,阴暗的心理可以毁灭一个作家。一个作家,拥有阳光心态,就能客观地看待这个社会,就能平和地与其他作家相处,就能真诚地赞美而不是咒骂那些比自己强的作家,文人圈子就不会再沉浸在相轻的漩涡里。
  作家的胸怀关及一个作家的成长,一部部作品的品质,一个作家群体的兴衰,一个民族的精神走向。修炼胸怀是一个作家终生追求的目标,也是作家群体所应注视的关键问题。
  
  作家与科学
  
  作家是一种特殊的职业,这个职业收获的是情感,与科学家不一样,科学家收获的往往是科学技术。古今中外,集作家与科学家一身的也不乏其人,他们完美的文风让当下的科学家和作家们叹为观止。
  宗教的范围因为科学的侵占日渐减少其地盘,或者说科学如一把利刃在改变着人们的生活,现代生活正在被现代科学所侵袭着。我们无法拒绝,即使最伟大的环保主义者也无法拒绝使用现代科学技术产品,我们每天生活在科学化中间,也在每天感受着科学技术给我们带来的新奇和便利。
  有人认为思考科学的负面影响是哲学家的事,当下的作家们应讴歌我们这个时代的科学成果,作家应该成为时代的代言人。在一些政治目的明显的国家,作家成了政治的附庸和牺牲品。很少有作家去思考科学的真正目的。科学到底是什么?一个作家如何对待科学?我们每天在键盘上如飞蛾般扑火一般的迷恋文字,赞叹的只是文字的神圣,没有意料到这种写作给我们带来的一定是一种光明的指向吗?作家应该从科学中汲取什么?对一座从推倒的古城上刚刚建立起来的辉煌建筑,一个作家应该是给予简单的赞美还是深层次的分析?乘坐在飞速奔驰的高速列车上,一个作家看到的难道仅仅是一个“快”字以及制作这个快的群体?看没有看到这个民族未来的走向和这种快的和谐度到底在哪里?
  科学改变着我们的生活,作家经常陷入惯性思维的泥潭。一个作家如何针对面前的生活,如何在平静中找出非凡的东西,如何能从自己的思维定式里看到未来人类的基本走向,并为这种走向提供一种并非炫耀的指路明灯,应该是文学的追求目标。文学不应该成为反科学的利器,但却可以调整科学的思路和发展方向,引导人们客观地认识科学。在整个世界狂热地欢呼科学伟大胜利的时刻,有一个作家或者一群作家,应该扬起感性的手臂,形象地阐述科学过往路上的残渣余孽乃至于尸骨遍野的另一面恐怖之象,这是正确引导人类从一种张扬的文明迈向一种警醒的自保状态的文明境界的明智之举。
  作家在科学面前应该抱有怎样的态度?作家无需用哲学家的态度去理性地分析科学的两面性,作家所要告诉人们的是:在人们享受科学生活的同时,切实感受科学给我们带来的危机。作家的语言不是枯燥、蹩脚的理性演说,而是付诸于一种文学的描述性语言,大胆的想象和更多的文学视角,让人们在传统的思维中警醒过来,这或许是作家带领人们全方位观察与思考当下科学的最高目的。
  当下科学的发展日新月异,作家置身这样一个时代,就无法逃脱科学的侵染。一个有人类良心的作家,就要自觉融入对科学的了解中。他不应再是一个以科盲自居的传统作家,也不再是据守文学桃花源的耍弄语言把戏的地域性作家。他的作品里应更多地糅合进科学的元素,撰写对科学的认识,描述人类在科学时代的生活和他们的终极命运。没有人能逃脱科学与人文相互碰撞、融合的一个时代对自己的冲击。
  从某种意义上,作家使用现代化的工具不能代表思想的现代化。一个人形式上的快未必意味着思想的出新。一些坚持用纸笔写作的作家的鸿篇巨著说明了坚守传统的重要性。但科学毕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裹挟力,作家在这种力量的挟持中,怎样保持自己理性的思维和人格的高尚,是断定他的作品在科学体制下是否深厚的重要标准。
  
  近年的生态伦理文章和环保散文的出现是作家对科学环境下的一种思考。一个民族的兴旺和世界的健康发展,需要很多异类作家面对当今科学发出“不”的声音,这不是作家的倒退,而是人类文明进程中可贵的自我反思。作家理应在科学之船上,呼吁人类自身不仅应该注意当下的利益需求,更要着眼于未来。因为科学在带给人们当下更多既得利益的同时,也在快速地毁坏着这个世界,作家在人类驶向毁灭之船上的呐喊起着唤醒人类自省的作用。
  作家不能无视科学的存在和影响,扎进传统的漩涡里做无益地挣扎。科学为作家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但作家不能简单地拒斥和吸纳,那样或许会很容易被转基因食品所异化,或者成为当代科学的祭品。客观面对科学,解读科学,自觉在作品里融入对科学正确理解的元素,应是当下作家供给人类社会的灵魂之餐。
  
  作家与自由
  
  不要看一个作家他生活在哪个时代,也不要看他是否富有学养,要看他是否有真性情。一个富有真性情的作家,才有可能写出真诚而不虚伪的作品,长久而不是昙花一现的作品,走进人们心灵而不是浮光掠影的作品。
  一个人,从少年时代步入青年、壮年直至老年,有着不同的阅读史。在不同的时代,他对作品的感觉是不同的。因为一个人的阅历积累了他的生活经验、人生感悟,对细节的体察,造就他对作品有不同的感受。其实一千个读者何止一千个哈姆雷特啊,就是我们自己每个人,在不同的时间、地点,阅读同一个哈姆雷特说的同一句话,可能感受迥然有别。我们所感兴趣的东西,在文学作品里,往往是那些美的、善的、人性的,富有感染力的东西。未必我们能让每一个生活细节都能在记忆里沉淀下来,而铭刻心头的总是那些契合我们的东西。梳理一下我们的阅读体验,只有那些精致的语言、入心的乡俗、朴素的人性、动人的细节,刻画逼真的人物才具有敲击我们心灵的力量,成为划过我们心痕的利刃。这样的作品陪伴着我们,让我们体味到阅读的快乐。反之,一些跟风之作,一些求名利之文,一种简单的呼号和粗陋描写的作品,所给我们的感受,尽管有时能引起一时之快,但时过境迁之后,却荡然无存。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差?这与人的生活追求有关,在世俗社会生活的人们,无论他本人是否真善,高贵抑或卑贱,他总渴望得到一种片刻的歇息和真诚的温暖,或者灵魂的救赎。好的文学作品恰恰能满足他的这一点需要,成为疗养他身体的良药,自然,他就会对这样的作品产生兴趣。
  一个读者是这样,一个作家也是这样。作家一生总要靠作品立足于世,但靠什么样的作品立世,的确值得思考。有的作家倾其一生所作之文,竟难有一文传世;有的作家撰文虽少,但留给读者的却是传世之作;有的作家的作品传布于一个时代,到了另一个时代就成了笑柄或者批判的对象。笔者无意呼吁每一个作家成为经典作家,但这些作家的追求的确值得引起我们进行深入的思考。
  作家之所以成为作家,就在于他要有对得起自己的作品,要有能让读者为之赞叹的佳作。而作家要完成这样的任务,需要一种性情的修炼,需要作家明确一种创作目标。每一个作家,要有明确的写作目的。如果一个作家为着一个企业写作,他看到的是一个企业的前景;一个作家为着一个政党写作,他讴歌的或许只能是一个政党的偏激;一个作家为一个国家写作,亦然免不了本位主义的局限;站在民族的立场上写作,可能没有看到其他民族的优越性。由此递进的结果都会让我们清晰地感受到一个作家的立场如何清晰地影响着他的作品的外在影响力。一个富有底蕴的作家作品往往超过狭隘的圈子文学、地域文学、民族文学的藩篱。
  作家的一生,因为思想的广度和描述的深度,一般而言,确定了他与世俗社会的若即若离。一方面,作家要想生存得更好,他要适应世俗社会的要求,做一些常人的事,应付一些俗物;另一方面,作家要想出好作品,需要保持一种超越,一种灵魂的自由与高贵,需要在作品里为读者点燃一盏明灯。处理好二者关系的作家,能在世俗生活下,坚守自己的操守,写出有分量的作品。迎合俗物尘世的作家,作品的格调就变得低下,无趣,乃至被生活所桎梏,这类作家的可恶之处就是靠卖文求得苟且,但其系列作品危害一大批读者。那些刚正不阿的作家,要么冲过防线,成为一代大家,有的还跨越到政治家、军事家的行列,要么则为我们留下很多不朽之作。在这部分作家之中,有的尽管一生个人生活多灾多难,但他们灵魂的自由,作品的大气成为一个时代、一个国家乃至于全人类的经典之作。
  由此看来,保持作家的自由之思是多么的重要!一个富有远见的国家,应允许那些具有狂放思维的作家。一个真正投入到创作氛围的作家,也应该富有自由的思想。一个作家可以在生活中循规蹈矩,但在思想天地里,要始终保持一颗追求自由思想的心灵。作家,只有自由的思想,才能成就一个作家高贵的灵魂。自由思想的培养,需要纯粹的民主意识,需要一种博览群书的广采博纳,需要一种自觉投入民众生活,感受民众疾苦的切肤之痛,需要对同行宽容性的吸取和深入的交流,需要一种骨子里不屈服于强权恶势的刚劲与毅力,更需要在逆境中的一种自我温暖和在顺境里的自觉与警醒。作家的内涵启动于自由之船的开行,一个作家,思想的自我束缚注定得到的或是枯燥无味的应景之作,或是不关痛痒的肤浅之文。
  作家别奢望追求从形式到内容的自由,一个作家在内容上自由才是最大的自由。不乏作家在逆境中成就宏大作品的例子,一个作家只有在生活的炼狱里磨炼自己才有可能拥有辉煌的明天。或许作家现实工作在一个管理严格的单位,或许作家生活在政治氛围不好的环境里,但只要作家怀揣一颗自由之心,观山情满于山,临海情溢于海,保持一种思想的自由,敢真情地去爱,冷峻地去憎,清澈地去写,才能求得一种思想的升华和解放。作家只有在自由中获得更大的自由,作家的作品也只能在自由中求得更大意义的升华。自由是水,作家是鱼,谁离了谁,都会缺少生机。
  
  作家的眼睛
  
  我喜欢川端康成淡淡的忧伤,我也喜欢海明威刚强的目光,巴尔扎克穿透人间俗世的炬目时常撩动我,还有德里达火热眼睛酿酒的诗歌,康德理性之眼搜寻出的哲思。为什么他们的作品如此吸引我们,就在于他们有着不同一般人的眼睛,在他们的眼睛里出诗、出散文、出小说、出剧作。
  一个在文学史上留名的作家,一定长着一双独特的眼睛。这双眼睛或许有天赋的意味,但更多的是一种可能、一种倾向、一种发自心灵,糅合进大脑的特质。
  多年前,我习惯于观赏一位编辑的眼睛,那位副刊编辑的眼睛光彩夺目、清澈见底。他的为人和他的行文一样充满热情、充满执著、充满期待。我观察过无数双作家的眼睛,从作家眼睛所瞩目的方向、领域、深浅,我们可以体会到作家的兴趣、品味和境界。
  作家就是这样一种动物,靠独特的眼睛来搜寻世界,靠智慧的大脑来思考世界,靠个性的笔触描绘世界。科学家的眼睛看到的是事物的功能和其中的科学道理,哲学家搜寻的是世间万物的运行规律,历史学家从化石古迹里搜寻历史的演变,而作家,每天需要睁着一双明澈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观察这个世界上人们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大起大落、战争与和平、文化与宗教,观察这个世界中悲凉中的希望,狂热中的危险,恶人的善,普通人的高贵,道貌岸然者的卑微。作家有时幽灵一样的目光,随时游动在一个有特色的人上。在看似普通的人脸上,作家能捕捉到笑容下的虚伪,真诚面孔下的讹诈,狂风中的温暖,或者一种趋势,或者是纠葛中的和谐。不要相信作家在闹市里收获的只是嘈杂,作家所感受到的或许恰恰相反。作家眼睛的独特在于多视角的感受,使他在平凡的感受里融进了更多的想象或者推测。作家的眼睛所及,是心力所及,脑力所及,联想所及,人生的体验所及。在作家眼里,此物非此物本身,太阳不只是温暖的象征。作家的眼睛是一台始终打开的X光机,它具有透视一切的力量。这不是夸大它的神力,作家的眼睛使作家最终成为作家,作家的眼睛需要经年累月的锤炼。正如卖油者的穿钱眼而过的本领经年磨炼一样。
  
  要练就这样一双眼睛,需要作家一种自觉和长年累月的培养。文章的文气随着眼睛而生,眼睛的内力也因为文气而活。有的作家终其一生,难成一妙文,不在笔和脑,而在眼睛的功夫修炼不到。有的作家慨叹自己生不逢时,或者埋怨自己一生无人识才,这种想法很幼稚。打败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不能成就作家的也是作家自己,而成就一个作家,就要从眼睛开始。
  眼睛是常人心灵的窗户,而作为作家则是收集素材的闸门。打开这扇门,各种有味道的东西随时拥挤进来。一个作家不同于一个哲学家的是,他的眼睛是感性的,有时刚硬似铁,有时柔软为棉。作家的眼睛是洞幽烛微的利器,是生活的加工厂。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作家,他的旅途不会寂寞,眼睛让他看到沿途壮观的景色,以及景色里蕴含的人们的生活。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作家,不会轻易地以法律的心态直视一件案件,他需要的是一种审视,一种放松的心态。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作家看到的不是平常意义的爱情;看到的不是官场的简单层级;看到的不是你欢我笑的歌舞升平;看到的不是黄土地的野蛮与落后;看到的不是冬日里的寒冷……作家的眼睛很独特,这双眼睛有着千万种造化,它能听、会说、会读、会分析、会思考。这双眼睛没有扫雷器那么简单,各种触觉都在眼睛里,这双眼睛的灵敏度是任何科学仪器所难以抵达的。
  练就这样一双眼睛,需要一种独特的养料。经典名著是作家眼睛的营养液,心性和品味是作家眼睛的驱动器。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其实是古今中外经典作家眼力的结晶体。翻开任何一部名作,作家的描述常常让我们欷歔不已。我们随着名家的眼睛,从一个城镇走到另一个城镇,从一个人物走到另一个人物,从纷乱的画面走向平静的空间,名家的眼睛所给我们的启示确实会让我们的眼睛日渐滋润、明亮起来。我们之所以喜欢名家之作,与其说被其语言所征服,不如说被其眼睛所慑服。他们的眼睛具有穿越时空的力量,具有大气铺排的气势,具有直达心底的震撼力。有的作家细微到对一根发丝都细细地描述;有的作家能把散乱的宴会描述的有声有色;有的能把杂乱的局面描述的富有清晰的层次感。读者在这样一种境界里感受到的,是作家当时目力所及时所感受到的那样一种味道。我们叹服一些作家往往是作家所描述人物的细节、情节、故事、语言,而这一切离不开作家的眼上功夫。
  有个作家朋友,组织部门的人选配干部找作家做参考,原因是前些年,一位看似端正的干部被这位作家下了断语,认为这位干部迟早会犯罪,后来这位干部果不其然如作家所言。其实作家的判断并不神秘,一般人注重大局上的所为,作家重视的是不经意的细节;一般人喜欢研究形式,作家喜欢探究一个人的心灵。或许一个人默言而过,但些微的行动就能使作家看透他心里想的什么。这与作家经年累月的修养有关。作家借助眼睛观察人物,观察世界,观察互相联系的事物,久而久之,让他拥有了一种穿透力,好像一种红外线探测器,你心灵深处的那点秘密难以逃脱他敏锐捕捉的眼睛。
  一位现实走红的女散文作家是捕捉细节的好手,细心的作家会发现她借鉴了很多电影的工夫。这位痴迷大片的散文女作家,善于将影片中的蒙太奇一类的手法运用到散文中,让她的作品在独特的视角外平添了几分生机。这样的作家是聪明的,她们知道借鉴别人的眼睛。作家的眼睛是一种历史传承性的眼睛,善于借助别人眼睛的作家才能走得更远。
  作家的眼睛应该始终保持一种适度超前的勇气和力量。有了这种基质,作家的眼睛在观察事物时才能在领略万物时不至于沉入其中而超越其上,作家才能成为作家,而不是随波逐流的看客或者是阴谋诡计的始作俑者。
  
  作家的童年记忆
  
  一个人的童年记忆是最真切的。高龄的政治家、军事家、哲学家在回忆他们的童年时依然孩子气十足。我曾经采访过一位老者,这位受人敬仰的老人能清晰地回忆起故乡的一切。童年记忆如刀刻般深刻。没有一个人会忘却童年的记忆,无论他的童年是否美好。一个人来到世界,童年是他的第一座驿站,在这里,他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富有探索和创造的欲望。每天他都有干不完的事情,学不完的人生经验,都会有簇新的收获。无论生活在贫穷还是富裕之家,童年的一切都会给初来这个世界的儿童带来更多的感受。因为一切是从头开始,正如一张白纸一样,童年的一些经验成为今后人生路上的宝贵财富。有些人,清晰记得童年的一些禁忌,也保留着童年的一些爱好,纵是那些童年的伤心事,也会成为一个人内心深处的隐秘,左右他成人以后的行为。
  童年的记忆最朴素。童年的一切正如原生态的土地一样淳朴。没有污染,没有额外的附加,就是一种童心的纯真,是纯洁的度量。这样的记忆有着原始的美丽,没有一点雕琢,充满着生态学的纯净。哪怕对丑恶事物的记忆和感悟,都是一种直觉,一种对表象最真实的记忆。童年的记忆,没有丰厚的人生经验为铺垫,少了些人生的尔虞我诈,少了些无端的猜疑。童年的一些反抗带有阳光的底色,让人觉得可爱而真实。这些朴素成为温暖一个人一生的力量。
  作家的童年记忆是不竭的创作源泉。我们能从许多作家的著作里体会到童年对他的影响。有的描写童年的乡村记忆;有的描写童年的伙伴关系;有的描写童年对大人们的懵懂感受;有的描写城市巷道的记忆。我们从中读到作家的童年视角。童心正是文学的最高追求。一个作家的童年往往是取之不竭的财富。在我所认识的作家中,有不少作家凭借一个刻骨铭心的童年细节成就一部巨作。我有不少平常沉默寡言的作家朋友,他们的童年伤痕也为他们日后的创作带来更多的感受。国外名家文风的形成也与他们的童年记忆有关。如川端康成的感伤忧郁,托尔斯泰的恢弘大气,都与他们的童年经历有关。国内一些作家的语言格调几十年也难以抹去童年的影子,有的一辈子也没有走出童年时代的乡村故事。童年成为作家取之不尽的宝藏。
  作家如何运用童年的记忆是决定作家高下的标准。善于运用童年记忆的作家,喜欢把童年记忆当作酿造美酒的水源,他会十分珍惜这种水的质地。一个优秀的作家,是把童年记忆的内核,用人生历练的外壳进行包装,让人看到童心的美丽。一般说来,作家的心都是敏感的,这可以推及到他的童年时代,对别的孩子没有触动的东西却容易触动未来将成为作家的儿童,作家在童年时代就具备了创作的雏形。多愁善感的孩子一般拥有作家的特质。不幸的童年记忆可以强化这种童年感受。一个人在童年时代多灾多难是不幸的,但对文学创作未必却是不可多得的好事。一个作家的文风可以直接追溯到他的童年时代。人们曾经询问一个作家为什么在作品里充满那么多血腥的书写,这位作家说,他的小说里藏有少时家庭暴力的影子。生活在幸福之家的童年,将来成为作家可能对世界的感受美好多于丑陋。童年的记忆为作家作品涂抹上浓厚的底色。
  怎样挖掘、调度、统领童年记忆成为一个作家创作必须思考的问题。一个科学家面向的往往是未来,一个作家所要打点的常常是过去。过去是美丽的,过去对一个人来说是有起点的,人记忆的起点就是童年。一个作家的自我追溯会一直跑到童年记忆里。作家要学会选取适合文学创作的那些题材,与童年的记忆进行对接。作家记住的是童年的一点引子,要经过人生经验的过滤,要有当下时代气息的穿插糅合,用今日之眼反观童年之事,用童年之心体察当下之文,用文学之语描述变异的同一类事件,筛选出富有新意的表达,是一个作家引以深思的创作手法。
  一个聪明的作家要学会合理的运用童年时代的宝藏。童年是最好的银行,一个人活的年龄越大,人生经历越丰富,从童年里支取的利息就越高。童年回馈一个作家的是领悟、沉思、美好、人性的回归、至善的抵达。在童年里我们能找寻到属于文学的快感。童年的阳光和大地,老人与海,活着的方式,人们的交往,乡村轶事,历史掌故,风景名胜,或者一条小巷,一枚古币,一座坟茔。童年记忆于人生沧桑的对接与碰撞、撕裂、糅合、催化,让作家日益锤炼成一个富有思想感性的创作者。
  
  拥有更多童年记忆的作家是幸福的,善于运用童年记忆进行创作的作家是聪明的,在文学作品里营造纯真情愫的作家是成功的。文学追求的极致与童年最真切的向往是契合的,每个作家都可以从童年记忆里找寻到自己的创作通道。
  
  作家与网络
  
  作家要耐得住寂寞,指的是作家要有常人难以做到的坚守态度,一种信念,一种语言风格,一种写作方式,一种怀旧情调,一种阳光心态。作家之所以成为作家,就是他想到了众人都在关注的东西,他从故事里找到了一种人性的可能。作家的宣泄就是一种思想的流淌,就是一种语言的欢歌。
  传统作家常常一个人封闭起来,在一个没有人打扰的空间里,拼命地撰写着跨越一个时代,一个民族的文字。那文字给他一种抒发的快感,一种解脱的舒心,一种闪转腾挪的驾驭体验。作家在书写里找到了异化的自己。
  一个优秀的作家,不会计较书写的方式。但传统的稿纸书写,曾经让一些作家从中获得笔耕的快乐!我们翻检一些作家的手稿时,会为那些娟秀的字迹而感动,每一个字似乎都是作家的眼泪,作家的心血。那些形态各异的文字,透露出作家的风格和艰辛。至今,一些作家如坚持传统的手工业者一样,仍然喜欢用稿纸进行写作。他们在书写中不断体验一种创作的快感。传统书写尽管缓慢,但也许正是这种缓慢让作家的思维带有凝重、深刻的思维轨迹。随着电脑时代的来临,大多数作家学会了临屏书写。虽然这种书写改变了传统的写作方式,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文章的粗糙。文字的整齐没有给作品增加更多含量,相反,成几何级数增长的文字少了传统手工业的精致和淳朴,一些作家的文字开始迈入垃圾文学的范围。
  网络的出现让作家们改头换面更快。速成的作家们像QQ聊天一样自然、随便,数不胜数。一个作家,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很少有能逃脱网络追踪的。不少作家成为网络的奴隶,苟活于网络乱世的作家越来越多。更有一些把文学创作看作是发财出名的捷径,在网络上采取东挪西借,上拼下凑,群体书写等手段,写出一些商业性强的所谓作品。这些作品也许会赢得一时的市场份额,为一些作家赚足了面光,时过境迁之后,作品的低劣性很快使其速朽,文学的变异速度之快,已经让不少作家无所适从起来。而在坚持传统写作的作家中,一种意淫、自慰式的写作开始风靡起来。他们或者与时代割裂,作品充满了迂腐和仓皇;或者延伸以前的书写风格,企图靠自身以前积淀下的影响继续贩卖越来越商业化的作品,媒体和商家开始操作这些作家,让文学作品成为迎合商业的一块招牌;或有一部分作家在痛定思痛之后,向网络文学投降,滋生出更多易碎的作品。
  一个人不能过与世隔绝的生活,一个作家不可能不食人间烟火,这让一些作家陷入尴尬的境地。一方面网络拥有巨大的传播力量,让新生代网络作家一夜走红,让一些以传统方式写作的作家很快被淘汰掉;另一方面,一些有着更沉重的道德良知的作家,不断在走出自己的误区,艰难地坚守着自己的创作理念。网络打掉了传统文学的霸权,让一些自恃在文学圈就以为是文学大师的作家很快在网络文学的速生比较中失去了优势,一些作家开始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开始亲近网络。泥沙俱下的创作队伍,让人难以寻觅优秀的作品。作品的数量与品质形成强烈的反差对比。有的作家一年出七八部长篇,但其中的语句却毫无文学味道,与其说是创作,不如说在重新制造纸浆。精品文学越来越成为文学生态污染下的凤毛麟角。一些变味的评奖更将这种文学创作推向游戏化。网络也为文学同道者积累了更多的可能性,这个圈那个坛此起彼伏,名利圈日渐增多,真正有可贵探索精神的作家相对少些。作家异化着自己的生存精神和文学格调。网络让作家日渐浮躁化,功利心的增强使得作家成为生活的附庸而不是发现者。当一些作家意识到网络的浮躁会给自己的创作带来损害时,有的主动远离网络,一个人跑到大山里去深耕细作;有的则果断地关闭了自己的博客;有的主动学起老一辈作家的吃苦精神,去采访,去体验,去发现。这些作家自觉与网络的疏离,使得他们的心能沉静下来,写出一些更纯粹的文学作品。
  文学作品的多样性和多重价值判断,让人难以评判文学作品的高下,所以鱼龙混杂的创作局面还将长期存在。一部好的作品要经受时间的考验,一般而言,速成的东西生命力不会那么顽强,一个作家,在信息爆炸的时代,追求文章的速写、速发,最后可能导致速朽。网络的强大为文贼偷文提供了空间,也为一个优秀的作家提供了可借鉴的众多材料。作家要在网络和书写之间,学会自我掌控。网络的便利很可能造就一个作家的懒惰,网络文学的泛滥也会使一些作家怀疑自己的创作实力,丢失掉自己的创作热情。作家要想获得大的成功,要学会离开网络独立思考,利用网络借鉴学习,创作出作品后及时放置于网络获得最快的信息反馈。对传统作家而言,不妨走近网络,更多地汲取一些网络养料,让自己的文学作品带有时尚元素和鲜活思想;对网络作家而言,则应主动离开网络一段时间,沉淀、思考,这样才能使作品更凝重。贾平凹先生基本不参与网络写作,但他和网络媒体的智慧交往,值得作家们学习;作家张炜喜欢沉静地写作,他的文字多了些网络快餐文学所没有的厚重;女作家安宁的创作时代感强,契合读者的阅读兴趣,她的书写蕴含更多的现代色彩,让人获得一种新式阅读的快感。
  在网络时代,一个作家怎样利用网络,亲近或者疏离网络,这与作家自身的创作历史,思维取向、题材范围密切相关。好作家,既要打破传统,又要有所坚守。在快与慢的相悖中找一处适合自己的平衡点,不要生硬地对待网络,才是上策。
  
  作家与女人
  
  文人好色为天下人共知。但好色的质地却能判断一个作家的高下。在河北蓟县,我见到雕塑艺人于先生,听人讲他年轻时喜欢跟在漂亮的农村姑娘、大嫂后面跑,很多人骂他流氓,但他一生也没流氓过谁,在他的手下,诞生了很多质朴的农村妇女形象。这位艺术家的追求应该代表了出色作家的那种趋势。
  文学无法躲避开女人。几乎每个作家在他的作品里都要描摹女人。女人是作家的宠物。
  为什么作家如此贪恋女人,让一个个女性走进自己的文章?这与文学的特性、与女人的特点有关。文学关注人性,关注人心,关注真、善、美,关注人的生存状态,女人具有大地一样的品质,女人的母性滋养了一代又一代后人,她们在生命繁衍过程中的伟大值得讴歌,几乎每个作家无一例外地写过自己的母亲。母亲的一切在作家眼里充满了神圣的光辉,作家之思离不开这种出自本性心态的赞美。古今中外讴歌母亲的大作不胜枚举。女人的品性细腻柔顺,水一样柔软,她们的语言如潜入深水的鱼一样和生活有着密不可分的互渗性,女人成为这个世界的心性代表。女人美丽如花,也会成为作家们歌颂的对象。一个作家要创作就要饱含感情,《红楼梦》的成功就是作家对女性审美的杰作。一个作家容易从女性身上获得最深层次的悲悯体验。女性所给作家提供的表达空间不只是阴柔之美所能表达的。女性之美体现在各个层面,最适合文学性的描述。即使是一个恶妇,她的语言和行为的独特性也非男性所能及,女性特点与文学性的统一,让作家们兴奋不已,他们关注着更多生活中的女性。即使女性作家也会在她们的书写里毫不逊色地描绘女人。女人隐忍的品格需要作家去挖掘;女人谦虚的品质,成为一些作家塑造不朽篇章的基石;女人滔滔不绝的语言也会化作作家笔下的风景;女人的美让作品成为装饰画,女人的沉思和忧郁也会幻化成一首感伤的诗,作家与女人天生就该有一种不解之缘。
  
  高超的作家会通过细腻地刻画走入女性的心灵,在作品里塑造鲜活的女性形象。生活中的女性加之作家艺术的创造,让作品闪现形象的光芒。一个作家神思之丰富直接影响女性人物刻画的丰满度。我们在阅读一些名家的作品时,可以从中找到很多有别于现实的鲜亮女人,这些女性是支撑文学作品成功的切实内容。
  作家在书写时准确的把握女性的内涵是刻画成功女性的前提。透过肉体之躯,搜罗灵魂深处的美好和震颤是一个作家追求的终极目标。不少作家喜欢浅层次的摹写,把对女性的讴歌降低到肉体的欢歌,靠一些噱头赢得读者浅层的欢娱,这类作家的作品可谓肤浅之极,更多的作家在灵与肉的把握中找到一个支点,他们的书写直指人类的终极追求。无论描写男女爱情中的女性,还是生活痛压下的女子;无论是对女性自然美的讴歌,还是对女性卑劣的痛恨;无论是寻找细腻的女性,还是刻画温润的女性,他们的作品怀有对女性一种文学刻画的敬重,人物才能在作品里鲜活起来。
  一个作家对女性怎样关注直接影响他作品的艺术品位的高低。这也是作家区别于嫖客的重要一点。嫖客想到的是一个淫字,作家想到的是美好;嫖客意味的是占有,作家刻意的是赞美;嫖客是接触女性时的示好,离开女性后的舍弃;作家是一如既往的关注,带有一种走进心灵的关切之心。作家的高尚在于通过摹写那些性之多视角的美,塑造让读者惊羡的女性形象,而嫖客意味着占有,他以肉体的欢娱为目的。肤浅的作家容易滑入嫖客的境地,把美好的事物拖入浑浊的泥潭。
  那位曾被人骂做流氓的泥塑艺术家很值得我们思考。当更多的作品展现在大家面前时,人们看到的是一个和善的老人,一个有着良心的民间艺术家,怎样真实地记录了一个时代,一个地区的女人们的生活历史。面对这样的艺术家我们只有羞愧,而成为和这个艺术家一样的作家也应该是每个作家追求的目标!
  
  作家的神经
  
  作家有着敏感的神经。鉴别一个作家的高低就看作家的神经是否敏感。作家的神经注定作家是有别于其他人的一类,作家的神经,在世俗社会里,应该始终是敏感的;在低微的空间里是广阔的;在稍纵即逝的细节里是敏锐的。正是因为作家的神经如此杂糅各种各样的感受,才让我们能欣赏到优秀的文学作品。从某种意义上说,读一部文学作品的过程,就是感受作家神经的过程。一个不经意的细节,一段不刻意的话,一段简洁的描述,散乱中展开的紧凑情节,都能让我们细心体味到作家的神经触角之广博优美,能让我们感受到神经敏感的背后作家的那颗洞察世事的心。
  作家不是精神病人,胜似精神病人。一个精神病人的错乱,在于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是错乱没有逻辑章法的,作家的错乱在于他打破常人的思维。作家不去找通常情况下的逻辑体系,那是哲学家要完成的任务,作家会像精神病人一样依照最初的神经感觉去感受、描述、臧否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他没有精神病人的失去理智,但在他的作品里,他是思想的舞者,决战的冲锋号,挥舞大刀长矛的演员。在他的天地里,他听任神经的指挥,尽情地书写。哭泣、愤懑、狂歌、超精神病人万倍。一旦离开书写,回到生活中来,他的神经又像完成一次冻融循环的土地,开始接纳世俗万物。作家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性格异向体。在作家身上,他的神经始终是绽放的。在拥挤的空间,寂静的小道,沉睡的梦中,辽阔的水面,作家的神经始终像打开的窗户,接纳、过滤,阻挡该阻挡的一切。又像水蛭一样吸附生活中的一切,不让一些情感轻易跑掉。作家的理智与感情并存,在感情的驱动下,作家的神经具有返璞归真的原生态,在理智的召唤里,作家的神经驱使他的书写符合世俗的欣赏规范,这就使作家具有双重性格。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优秀的作家都是神经敏感的作家。只有神经敏感的作家才能发现别人难以发现的妙处,才能体悟别人难以体悟的语言,才能构思别人不能构思的作品。尽管作家的神经最后分散到眼、耳、鼻、口、舌等器官,但这些器官,分明有着一致的目标,只是分工不同而已。作家的神经不同于一般人,也就是说,作家眼睛看的和别人一样,但感受的不一样;耳朵听的一样,分析的不一样;嘴巴尝的一样,但感受的味道不一样,麻辣的感觉后面有更麻辣的东西。这些不一样的神经触角又杂糅出更深刻的通感效应,这种效应让作家成为作家。也许生活中人人都能体味到某一个方面,但作家要全方位的出击神经,在敏感的神经深处感受灵魂的震颤。一个撼人心扉的作家之所以成功,一方面他有能撩拨人内心深处的东西,另一方面他把每个人的感悟汇合成动人的交响曲,犹如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一样浑然天成。作家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把敏感神经所收集到的东西有机地融为一体。
  作家的神经触角都会触及哪里?作家的神经在大千世界里搜寻,犹如寻找食物的游鱼。不过这条游鱼会带着历史的忧伤和对人类未来的展望,他会去真诚地对待已经发生的,正在运动的,未来展现的事物。作家的神经可能触及的是正常人的生活,但在正常人的生活里他会触及到生活的苦难、爱情的悲欢、事物发展的趋向。作家的神经可能去触及自然的美好,在对自然的欣赏里,作家感受的或许是历史的沉淀,对原始森林的忧患,对海之品行的人格化。在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中,作家的触角既现实又高远,他始终在构思着一种远与近、大与小、历史与现实、精神与物质、超越与沉浸等互相矛盾的房屋,在这座房屋里,作家的神经有时是暴跳如雷的,有时是温和似水的。作家在一枚沉静的惊堂木上,可以搜寻历史的残暴;也可以从一处墓冢的装饰里,找到皇帝的温情。作家的神经触角受心灵驱动,同一个事物,不同的作家有着不同的欣赏品味,有着不同的艺术感触。在作家的眼里,万事万物的发展自有其奇趣和规律,作家在事物里寻找属于自己的那根丝线,牵拽出读者的万般情感。一个作家的神经触角有多远,有多深,有多全面,直接影响他所创作作品的耐久性。
  作家敏感神经的培养需要经年累月的过程。作家的培养是敏感自然发展的产物,为什么身世不好,一生多艰的作家容易成为大家?关键在于生活历练了这些作家的触角。生活的磨难如一种不懈的砥砺,作家的神经之刀越来越锋利了。在常人眼里惯常的事物,在饱尝人间疾苦的作家眼里就成为感动人类的道具。我们之所以喜欢《红楼梦》里的描写,缘于作家最初神经触角的细微,而这种神经的灵敏度确是缘于作家破败的身世。每个作家只有经历得越多,尝受苦难与幸福的对比度才会越深刻,品味人生之峰巅和深渊的判别越迥异,一个作家才可能获得更大程度上的成功。这也是学院派作家难以成大气的主要原因,风和日丽的环境钝化了这些所谓学院派作家的心灵,让他们无法感受人间的至冷至热。学院规范的流畅语言顺手拈来让他们忘却了去捕捉更加鲜活的民间语言。“文革”引发了知识分子的生活悲剧,但也造就了真正能书写心灵的作家。苦难、惨烈、摔打、扭曲等等这些非人性的词语恰好是培养人性作家的养料,所以身处逆境的作家往往是最幸福的作家。因为他从人类情感的最低处起步,他不会忽略掉人类每一段、每一处最原始的心灵感受。
  作家的神经与心灵的关系既有天赋又有后天的培养。一个作家之所以成为作家,离不开这种神经的敏感度。多愁善感的人容易成为作家,讲的是作家的天赋之要,但好的作家则是在观察中培养自己的敏感度,在书写中调理自己的敏感度。作家要善于利用天赋,更要学会耐心培养自己的敏感度。神经的敏感度犹如级别不同的核武器,哪个作家掌握得好,哪个作家就有制空权。作家写的是敏感的还原,读者需要的是还原的敏感。一种阅读体验的完成,仰仗作家最初的敏感度。所以作家的神经敏感度犹如探雷器,要始终小心翼翼地掌握和搜寻。作家完成的是发现、体悟、书写的过程,读者完成的是阅读、还原敏感、获得快感的过程。在这种作家与读者的互动中,读者的欣赏过程有时尽管是一种再创造过程,但无一例外地还原或部分还原了作家最初的体验,或者说读者的这些通感体验在作家最初的观察和构思里已经完全体会到了。
  
  作家的神经是最好玩的东西,有着说不明道不出的东西蕴含在里面。一个作家的成功就是敏感神经修炼的过程,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作家与读书
  
  作家离不开读书。在口头文学传播的年代,不读书或许能成为作家;在文化沙漠的岁月,少读书也许能维持一个作家的体面;而在当今信息化的时代,作家的阅读则成为不可或缺的技术支撑。一个作家,要想写出富有内涵和思想深度,具有强烈艺术感染力的作品,不从其他书籍里汲取养料,很难撰写出吸引更多读者的作品。对时下的读者而言,文化层面高了,接触的新事物多了,再用传统的艺术手法去吸引读者只能贻笑大方。作家的读书多寡直接影响作品艺术底蕴的深浅。或许有一招鲜的木匠,也许能有世代流传的食品铺子,但对作家而言,没有永恒的赢家。作家的一生,就是创新的一生。写作艺术,说白了,就是弥补遗憾的艺术。遗憾永远存在,而作家永远在弥补遗憾的路上。
  作家的读书要体现广度和深度。作家怎么读书,读什么书?这很有讲究。记得上中学时,看到鲁迅的一篇文章《随便翻翻》,读来受益不少。只要见到书,就喜欢随便翻翻,不求甚解。现在回想起来,才感觉鲁迅老先生害人不浅。也许是我等机械理解的结果。看书随便翻翻,固然可以增加知识的广度,但也容易养成浅尝辄止的毛病。近年着力改正这一阅读习惯。每年读书有计划,我每小时读书的页码在三十页左右,拿过一本书,自然知道几个小时读完。安排读书计划就十分扎实、可靠。这种读书结果,收获颇深。读书有讲究,不仅是时间上要保障,更重要的是怎样选择书。一个作家在不同的时期要学会调节不同的书系作为营养配餐。要学会荤素搭配。文学创作,真正需要的是各类书籍的巧妙搭配,只看文学书的作家是单薄的作家,人们从这些单薄作家的书里收获就很少。中国有一多半的所谓作家每天在制作文字垃圾,为什么?他们的阅读面太窄了。悲哀就在于他们不知道自己这种狭隘的阅读面所制作的文字给人能带来什么。一个阅读面狭窄的作家如果遇到同样阅读面狭窄的编辑,就会让品位低的作品发表出来。一个优质作家的诞生首先是书海滋养的结果。也许很多人会举出没有读过书的一些作家照样有好作品来反驳我,我也不否认这一点,但就普遍规律而言,读书的多寡确实能从作家的作品里清新地感受到。一些作家写了半辈子,在自我满足中前进着,在互相吹捧中满足着,在大奖感言里自豪着。当我们真正在阅读的层面,理性地面对这些作品,我们就会轻松地体察那些作品的低下。人们之所以诟病近年来的一些文学大奖,不在于奖项本身的含金量,而在于评委的那种评奖方式。一些评委本身缺少深厚广博的阅读面,没有扎实的艺术鉴赏力做支撑。对入围作品的阅读更是走马观花,难说一二。这样的评奖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作家要扪心自问:自己作品的细节把握、语言风格、对生活的体察能否达到佳作的水准?经多见广之后,人才能有基本的鉴赏力,而鉴赏力是化为写作力的原动力。
  出色的作家阅读面都十分广泛。古今中外成功的作家,无一不是阅读面宽泛的人。有的作家兼具科学家、哲学家、历史学家、文学家于一身,他们文化底蕴的深厚造就了更多畅销不衰的名著。一位学富五车的人不一定成为作家,但一个作家一定要有丰厚的学养(当然,也有一部分作家靠生活的自然滋养成就名作,但这样的作家比例毕竟很少)。类似的例子我们可能找到很多,如歌德、福柯、巴尔扎克等等。作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有没有指的就是有无一种书韵的承接,一种气质的波扬,一种文气的贯通。人们可以通过任何一部作家的作品,感受作家创作底蕴的深浅。说到底,读书面决定着作家作品的反映面。
  个性化阅读有利于培养作家的写作兴趣。作家要学会纯粹地读书。对一个作家而言。任何一次醉心地阅读都会为以后的写作夯实一块坚实的地基。叶永烈为写一部科幻作品,大量阅读一些科学著作;有的作家为了完成一部历史小说,几乎阅读尽了与之相关的野史与正史;一个以佛家、道家为创作题材的作家,为了让自己的作品更真实,不仅查阅大量的图书馆资料,还专门去一些寺院、道观与僧人、道家座谈,在那里和他们一起生活,和他们一起诵经咏唱。这种近乎痴迷的阅读使他们的作品厚重度加强。作家不仅要阅读文学范围内的作品,更要阅读圈外的作品。举凡哲学、历史、科学、管理、政治……等书都要认真地阅读。一个细节的不真实都可能破坏文学作品的美丽。文学是人学,人活在世上,牵扯的事物最多,举凡与人有关的学问,作家都要涉猎,作家应是学问上的杂家。有些学问可以不深,但不可不知;有些学问不仅要深,还要力争成为行家。作家的知识面应该更宽泛,这样作家创作出的作品才更耐读。在信息化爆炸的时代,浮躁的写手会东拼西凑出一些应景之作,真正的作家却会创作出富含知识韵味,饱尝人间冷暖,升华当今思想的作品。而获得佳作境界的原动力一方面来自于生活实践,另一方面就来自于大量的阅读。之所以强调纯粹的阅读,就因为这种阅读带给作家的是深层次的思考、切肤之痛的关怀和作品深度的拓展。
  作家的阅读应伴随作家的一生。肤浅的时代已经过去,代之而来的是思想的广袤和欣赏品味的多元化。一个作家要想创作出精品,必须甩掉传统作家的一些陈旧行为,做各类阅读的倡导者和消化人。靠阅读几本书来展演一生才华的时代已经过去,书籍像汽油,作家如汽车,没有一个作家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可以无视外面海量信息的袭击。从这个意义上讲,一个作家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地进行创作,动辄几万字,几十万字,几百万字的书写,如果仅仅是为了赢得一个职业评论家的喝彩,那将是一种极大的悲哀。要把自己的作品与名著对照才能寻找到自己的缺失。一生的阅读,正像一生的创作一样,应该成为一个作家的自然习惯。
  作家阅读要像瀑布而不是水桶。作家在书籍盛宴前,吃的是流水席,而不是固定餐。这样营养的新鲜和丰富自不待说,更重要的是作家的创新意识可以始终保持。作家写作的过程就是创新的过程。如果说,过去能给人一碗水的作家满足于自己藏有固定的一桶水,对今天的作家而言,则要始终像流动的瀑布一样经久不衰。正是山溪一样的感觉,带有山泉的体温,带有百草的芳香,带有流动的气质,带有飞泻的飘逸,这样的读书不是固定的储存,更像一种运动中的搏击。这种知识的即时应用,打破了传统的思维束缚,让读书成为创作的伴生物,作家不再是兜售狗皮膏药的阴谋家。
  作家阅读要打破神秘感。一个优秀的作家不会拒绝互相矛盾的阅读。传统理念支撑下的阅读厌恶可能正是作家缺少的创作体验,所以老作家不必拒斥年轻作家,而年轻作家也不必一见年龄长的作家就视为老顽固。我一直强调国内作家至少要懂一门外语,是因为外国文学作品的语言魅力可以给我们很多借鉴,更重要的是对原著的阅读能让作家更多地体会到外国作家创作的真谛。一个善于杂食的作家,在广采博取中完善营养。
  自然地阅读促使作家走进名家的心境,使之化为写作的上等养料。作家的阅读要学会自然地进入,不能为了机械地阅读进入一种误区。当我们在不经意间闯入挪威的森林,走向老人与海的境界,感受雪国的意蕴,我们会从中找到自我,找到真正的好作品给我们的催化力量。国内超过三分之一的所谓作家们玷污了作家的称号,就在于他们自身还不明白什么叫文学作品,而每天在制造文字垃圾,这也是我极力回避阅读国内作家作品的原因之一。
  写作是阅读的升华。作家的写作因为大量阅读的铺垫,写作的马达才富有生机。在众多作家的肩膀上,新作家会积聚大家的智慧和力量,使得他们的写作具有一种时空穿透力。在阅读中升华自己的写作,在写作中找到自己阅读的缺陷,才能让阅读和写作互相促进。
  
  阅读吧,所有想成为作家的人们!阅读为作家树立灯塔,让作家得以找准远航的路,或者让作家发现自我的不适,及时返航,干脆去做一个纯粹的阅读者。
  
  作家与政治
  
  没有任何一个作家能脱离政治而进行单纯地写作。古今中外的作家即使如渴望世外桃源的作者也在其作品里表达了另外一种政治愿景。政治和文学有着天生不可分的情缘。因为文学在反映着人的一切,政治是人活动的一部分。提笔写作,即使你有意避开政治,但政治也会尾随而来。所以不在于作家是否有意躲避政治,而在于政治就渗透在文学之中。文学作品总不能简单到“今天天气”之类的无聊境地。因此政治是每一个作家必须面对的东西。歌德是典型的投身于政治运动的热血作家,国外流亡,国内参与革命的经历让他的作品涌动着一种奋争的力量。一个经历丰富的政治性作家,其作品鲜明的时代性往往给我们留下十分宝贵的精神财富。鲁迅作为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文学代表,他的作品有着深深的时代烙印。稍微留心一下就可以看到,即使在“文革”时期,围绕着政治而写作的作家,也留下了不少著作,尽管这些著作已经被时代所淘汰,更多的文人难以逃脱政治的围追堵截。在全国人民都会吟诵诗歌的时代,文学更成了政治喂养起来的怪物。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作家,谈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仍然心有余悸。有的老作家,至今提起笔仍带有八股模式,其实也是政治意象难以一时去除的结果。某大报的副刊,在网络文学飞速发展的今天,仍然四平八稳地发些无关痛痒的文字,也是政治经验在文学编辑身上折射的结果。
  政治是作家的养料。既然作家离不开政治,那么摆脱政治的写作就成了一种虚妄。聪明的作家开始学会从政治中汲取力量。当然随波逐流的作家也能在浑水摸鱼的快感里赢得一时的“辉煌成就”,但时过境迁之后,这些所谓跟风的作家们则会被时代和历史所淘汰、唾弃。有些作家之所以不敢回望自己的写作史,就是因为在他们旺盛的写作时代,心灵扭曲于政治的需要,那些作品不是作家在说话,而是政治在说话;不是作家在写,而是政治在改变着一个作家的思想。只有那些善于把政治当作写作养料的作家,才能真正体会到政治的趣味。
  作家应该理性地对待政治。政治作为一种发展趋势,一种需要,或者一种现实的状态,代表着一个时代的思潮、社会结构或者发展的方向。文学则是一种人学,一种探索人的心灵,引导人们向善,追求人类美好前程的艺术形式,文学和政治有相通的一面,也有相悖的一面。作家如何找出二者的交集,是值得每个作家在创作前和创作中深入思考的东西。一个作家,没有政治敏感度,就无法具有超越时代和群体的思维,就难以提高作品的思想品味。一部作品脱离于时代的审美趣味或者发展趋向,就很难赢得大众或者后人的青睐。即使如卡夫卡、舒尔茨这样的另类作家,他们的作品也展露出一种政治趋向。作家应该在政治面前保持一种主动状态,理性地分析当前的政治。我们固然赞赏巴金“文革”后说真话的作品,但“文革”中的说真话或者沉默总比说假话更能震撼人心。一个作家写作要对得起自己的心灵。为了应景,为了捞取政治资本而进行的写作不叫写作,而是一种投机取巧行为。作家生活在现实之中,思维难免陷入当下的大众思维状态,但一个优秀的作家应该看得更远。躲避政治的写作是一种消极的行为。尽管对政治的评判需要历史来验证,一个作家不可能是政治的试金石,但一个作家至少应该保持在巨大的政治趋势面前人格的独立与自由,应该保持一种说真话的状态,一种听从心灵深处呼唤的声音,一种关注人类大爱的情怀,一种追求人类美好愿望的探索精神。这样就不会被彼时强势的政治所驯化,至少不会留下让自己也难以卒读的作品。
  超越政治的写作才能回归到写作本身。一个作家的作品要想达到高超的艺术水准,必须超越政治本身。正如政治家要超越文学家的想象去驾驭政治一样。文学不能改变政治什么,但可以影响政治;政治无法摧毁文学的力量,它摧毁的只能是一个具体的作家。作为在夹缝中生存的作家,要想锻炼出游刃有余的写作功夫,就需要在政治中思考那些非政治的东西,思考人类的终极需要,思考真善美的一切和富有人性价值的主题。超越政治不是摆脱政治,而是深研细究政治之后的一种大思考。这种大思考透出人类的终极关怀,透出所谓“舍弃小我追求大我”的境界。一个作家不在于写了多少东西,而在于写出的东西有多少能触动人心。那些悬挂在政治之树上的瓜果容易让岁月之风枯萎,与政治同时而长的躯干才能巍然长成一棵大树。作家,只有懂得政治,深入政治,继而超越政治,才能写出不愧于时代、历史和自己的扛鼎之作。
  对政治的艺术处理是体现一个作家艺术功力的重要方面。一个作家在现实中要生存,不能轻易做政治的牺牲品,可作家又要在作品中完整地表达自己的艺术追求,独立品格,自由精神。怎么办才能更好地处理好政治与文学的关系?笔者无意让作家去做明哲保身的“油滑作家”,但艺术的魅力恰巧就体现在这种寻找平衡的过程中。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春秋笔法”到今天之所以还有其艺术魅力,就在于这种笔法巧妙地为文人寻找到了一种平衡点。当然,出色的作家都会在芸芸众生之间,汹涌澎湃的潮流之中找寻到属于自己的那份体验,那份独特的表达方式,出色的处理者就是一个时代的歌手,就会为后人留下值得称颂的佳作。一个作家要在现实生活中生存,不得不艺术地处理政治和文学的关系,这是他自我生存的需要,更是造就文学作品艺术品位上升必不可少的过程。作家的文风在政治与文学的搏击中日渐形成,会让我们在众多的作品中阅读到风格迥异的作品,而一个优秀作家的脱颖而出乃是千锤百炼的结果。
  
  作家的预测
  
  作家不是神仙,为什么赛过神仙?作家的思想是自由的。任何地方都可以是作家的起点。和哲学家的追究历史不一样,一个作家的起点可以因为一段姻缘,一次机遇,一处变化,一次潦倒的经历。哲学家需要长久地追究历史,工程师需要天长日久对技术的学习与掌握,而作家不一样。作家拥有的是情感和想象、语言和故事、人物和细节。一个作家可以在作品里纵横驰骋,他思想的疆域无边无际。用不着形式上的呼喊和招摇,作家书写的过程就是一次愉快地旅行,不管这种旅行当初是否带着确切的目的。因此作家的生活,是思想的生活和书写的生活,带有一种神仙般的快意,好像在天国里自由地航行。作家的随意在于他对语言的随时牵拽,对人物的任意臧否,对故事的随意编排。作家在用语言的大网编织一个神圣的魔鬼。这魔鬼浓缩了可以放进一个瓶子,放大了可以在大地上四处游荡。作家在书写里完成了羽化成仙的过程。即使是一个悲剧的书写,作家也在痛苦中欢快着。作家的这种神仙般的快乐,得益于他们的对事物发展的一种预测,一种对矛盾中各类人物张力的准确把握。
  作家是心灵的探测器。一个生活中的人或许会感到作家怪异,但作家能从大度里倾听渺小,在细节里体会粗放,从一个官员的伟岸现状看到他未来的衰败,从一个破败之家发现希望的未来。因为作家如安放在心灵深处的探头,他的灵敏度随时能把握一个人的生存状态。作家的形象思维、性化逻辑、关注细节的本领以及透过语言和体态来透视心灵的功夫,都在向我们展示着不同类型作家的探测能力。这种探测不是机械的一种度量,也不是纯粹逻辑式的理性分析,可能带有道德的成分,甚至带有迷幻的意味,但作家的这种探测方式似乎更符合被观察对象的内在本质。作家更多的时候,能直接抵达被观察者的心灵。
  作家是心灵的修补师。在优秀的作品里,作家细腻地描写,为旅途劳顿的人们擦洗掉一路风尘;有时作家欢快地话语,更像精神的抚慰剂。作家善待每一个生灵,用文字缀起心灵的遮阳板。在混沌里让心灵享受一番清澈,在狂热里寻觅一段宁静的时刻。作家会耐心地修补心灵的每一处空缺和腐烂处。有时作家采用的手段看上去不那么直接。故事、语言或者哲理会成为作家常用不衰的修补术,只要奏效,作家就会乐此不疲。
  
  作家在写作中找寻到人的发展规律。一个作家在天长日久的写作过程中,成为一个成熟的心理师,他能更好地揣度作品中的人物在想着什么。作家在动笔之前,正如一个茫然的画家,而不是一个胸有成竹者。更多的作家听命故事的发展来塑造人物。单一的、提前思考好的人物往往难以回归生活中的真实,只有那些遵循作品人物成长史的作家才能成为划时代的作家。作家和作品中的人物互相影响,共同促进,最终以作品中的人物屈从于作家的眼光而告终。作品中每个人的发展规律不是作家杜撰的结果,而是自然发展的结果。一个作家既要大胆地开辟写作的领域,也不要因为胡乱开垦引发的泥石流淹没了自己。作家在写作中的自由应遵循人物自身的发展规律。有的作家为作品中的人物过早死去而悲伤数天,陷入不能自拔的境地。生活的影子沉淀在作品里,让其在作品里找到了灵魂,而作家在灵魂的升华里,自己却变成了虚无。
  出色的作家会在生活中成为人的良师益友。一个作家在作品里既描写正面人物,也会描写反面人物,而每一种人物都会带给作家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频繁地换位思考和揣度,使作家成为俯察生活的强者。作家思想的复杂性和丰富性,使得作家在回到现实世界之后,不再单方面地观察他人,而会更好地反思群体生活中个体的话语和行为。在这种情况下,作家很容易被人当作善解人意的高手。没有人知道作家从精神层面上,比好人更好,比坏人更坏。生活中的作家也许少语,或许多酒,也可能怪异,但当你一旦走近他,只要他能称得上一个真正的作家,他分析问题的能力,观察人物的视角,对一件事情的判断,会让你感觉似有神力相助于他。其实这一点也不神秘,在天长日久地训练中,作家养成了一种看似平淡实则奇绝的能力。这种能力不仅使得他们成为生活中的积极参与者,也使其成为生活中各色人等的倾听者,自然会使作家成为人们感觉体验上的良师益友而备受尊敬。
  作家的预测能力说明作家职业选择的优势和不足。因为作家的预测能力,促使作家的话语体系有别于常人;因为作家对心灵的关注,造成作家很容易变成好人的吹捧者、坏人的同谋;因为作家良师益友的身份,很容易让更多的人陷入混沌而反馈出作家的混沌曲线。作家的预测力让作家不再是一个单纯的生活中人,而带有占卜者的意味。作家的悲剧命运随之附着在作家的身上。作家在职业选择时的禁忌也是因为他的优劣势所造成的。一个真正的作家,因为这种敏感的品质,一种预测的能力,一种正反两面人物共存性,造成作家难以成为一个出色的管理者,一个优秀的考察者,或者一个守规矩的工程技术人员。作家似乎更适合做一个老师,但可惜的是作家出身的老师只有在国外才不算稀罕。作家天生的同情心很难让作家在判断取舍性强的职业中体现自己的才华。作家最好的职业选择只能还是规规矩矩地回归到作家本身的道路上去。
  作家预测能力的培养不用刻意地去追求,犹如牛黄的形成过程,在病态地积聚中,一块药宝就形成了,这是作家赖以生存的基石。
  
  作家与宗教
  
  宗教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文革”时期,字典上对宗教的定义为:麻醉人民的鸦片。说的有些过了。真正的宗教,有一种沉淀起来的历史美。宗教给人心灵地抚慰是润物细无声的。散文大家王鼎钧先生是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少年时的宗教种子在他的心里发芽、成长,让他总结出宗教给人的教诲是贯穿终生的。读王鼎钧的作品,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宁静,一种对心灵地呼唤,一种对世态人情的宽容,一种超越时空的灵性。在他的作品里,完成了灵与肉的完美统一。带有宗教色彩的文学更富有人情味,以文学观点诠释的宗教更具有普世哲学的意义。
  有一位作家朋友,打算写佛学小说,索性闭门修心养性多年,遍访名山古刹,写出的小说的确有些禅意,但感觉离佛还是很远。作家毕竟不是佛家,但佛修却可以锤炼一个作家的心性。正如一个喜好书法的作家,天长日久的笔墨意蕴,人们可以通过他的作品明显捕捉得到。
  好的宗教经典也是一部上佳的文学作品,譬如《圣经》。我不是基督徒,但却喜欢读《圣经》,喜欢那里面的一些诗句,一些巧妙的比喻,还有繁复的故事介绍。一部圣经,值得作家捧读一生。我喜欢看《金刚经》书帖,字很美,反复诵读几遍,对里面的文字也就喜爱起来。凡人的出家,起始于教义吸引的不在少数。我曾和几个僧人交往,他们平和的笑容,富有蕴含的谈吐,不是掉书袋的先生们所能比拟的。倘若他们真的还俗去写小说,想必一定会成为高手。
  年轻时怀着一腔热血结交朋友,偶尔,让你发现自己的赤诚被对方当作戏弄的平台,你会透心一凉。宗教可以帮你解脱,宗教教诲你去爱你的敌人,文学可以使你抒发出胸中的块垒。这样文学和宗教就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作家可以不信宗教,但好的作家难以摆脱宗教情结,无法让作品彻底摆脱宗教的束缚。这源于宗教的特性和作家追求的交汇。关注人性,关注人类的终极目的,关注真善美,关注灵与肉的交融,似乎宗教所涉及的议题,作家都要有所涉猎。在作家的脑子里,不论是有神宗教还是无神宗教,他们所关注的东西,所倡导的东西,有时会成为作家兴趣之所至。一个作家要想使自己的作品超越传统,超越国界,超越圈子文学,不可能不从宗教里汲取力量。
  我偶尔在漫无边际的聊天中搜寻人类的劣性根,并把其幻化为小说中的模型。王鼎钧先生说:文学是上帝的手帕,上帝是属于宗教的,而这手帕却是上帝与尘世交流的媒介。我喜欢读带有嚼头的小说,就是因为这种小说带有一种惊人的宗教美。
  每个人都有心中的宗教,作家也不例外。作家用文学这种方式诠释宗教,使宗教有了另一处栖息地。当代画家鄙夷那些传统画家的固守程式,但传统画家的描摹功夫却是当代画家无法比拟的,以一种阐释学的意义解读自己的画作,反对传统之风,其实得不偿失,文学和宗教的关系大抵如是。
  作家要自觉浸淫在宗教的意蕴里感受俗生,这样才能体会到超脱的意义。一个作家要善于研究不同地区、不同种族的宗教信仰。同样一句话,同样一个眼神,宗教徒和俗众表达的内容是不一样的。作家要通过自己的描写准确地表达出来。
  单纯为稻粱码字的作家难以成为优秀作家,他失去了一种文学关怀,而这种文学关怀和宗教取向往往是统一的。政治家可以鄙夷乡土人士的穿戴和谈吐,而文学家则需要珍视这种世俗情节,因为这里面包含了历史和风俗人情,这正是作家的可圈可点之处。宗教的向善,宗教对人类心灵的抚慰,宗教抵达的对人类终极目的地探索,也是文学所要关注的东西。作家要善于从宗教学里汲取力量。
  但作家毕竟不是单纯的牧师,即使是牧师出身的作家,当他写作时,他也要考虑受众不仅仅是虔诚的信徒,更多的是世俗中人。文学作品无法做到教义典籍那样规范,因为人们需要在文学作品里读到现实的自己,读到虚幻的自己,读到岁月飘零后的自己,而这些宗教无法完成的东西,需要文学有血有肉地表达,正如世俗的食物千奇百怪一样。
  文学焊接了宗教的一只手,让世人感受宗教的温馨之处。文学又把触角伸向人内心的隐秘,让作家成为自然的风笛。我们无法抛弃宗教,因为历史和种族的原因,但我们可以断然评判一个作家编撰故事技巧的优劣,语言的笨拙与灵巧。
  曾有几个写散文的作家,认为吃斋念佛几日,就离大师的日子不远了,开始营造所谓的新体,但最终却走到了散文的反面。宗教可以借给文学不少神力,但无法靠基因移植改变文学的形态。也有所谓的作家,语言的标新立异之后,进入一种自我癫狂,犹如一种邪教或者伪教,这样的作品其生命力自然可想而知。
  
  作家写到底,最终喜欢练字并洋洋自得者很多,仔细分析其中原因很有意思。江郎才尽者有之,追求审美与生活一致的有之,渴望通过善书改变心境的有之,附庸风雅的亦有之。作家练书法,犹如作家信宗教,功夫的深浅,可以从字画的表面看出,也可以从风骨里体会到。我们喜欢听美妙的声音,但声音背后的旋律则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文学与宗教的融合里,什么是作品背后的旋律?这或许正是作家穷其一生追求不已的东西。
  
  作家的交往
  
  作家的交往也会应了那句老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虽然作家有着一般人所没有的感性,但也难以逃脱环境的影响。作家对交往圈子的选择,直接影响作家作品高下和作家的发展。
  作家的交往促使作家思维习惯的形成。一个作家生活在现实中而不是真空里,他不可避免地要和周围的人接触,无意识的交往和有意识的交往都会影响作家的思维习惯。一个作家的思维会在交往圈的熏陶中发生微妙地变化,所以作家要十分重视交往圈对自己的影响。
  作家的交往圈子影响作家的眼光。生活在平民区的作家,可能透过鸡毛蒜皮感受平民百姓的温情生活;而在官场打拼的作家,可以领略官僚们的角逐和人心的险恶;那些在军旅中生存的作家,或许能从单一整齐的生活里体味豪迈的气息。这些作家自然的交往和刻意的深入,都会影响他眼光的高低、远近,高尚与卑微,散乱与严谨,浮躁与沉静。作家的眼光与圈子密不可分。
  作家的交往时常导致作家陷入圈子的桎梏,正是因为圈子的影响,一般而言,作家时常生活在思想的高远与现实的碰撞之中,让作家感到自我纠结。三流的作家,文学和现实混为一谈,作品没有写好,自身的境遇也很差。不懂得如何摆脱圈子的桎梏,无法走出交往圈子围堵的巷道,有的摸索一辈子仍然在黑暗中前行,最终也没有走出圈子,甚至没有走出初涉的牢笼。
  聪明的作家要学会放得开,收得拢,因为他们明白写作是写作,生活是生活,充其量写作是生活的一部分,完全不能代替生活。写作是对生活的超越与思考,而生活又带有引领写作向纵深发展的意味。所以他们一方面尽情地享受生活,如鱼得水的在生活圈子里打捞文学的滋补品。圈子对他们每天都有馈赠,每个朋友既是生活中的合作者,又是文学创作中的参照物。有了这种心态的作家,不是简单地把朋友当作作品中的人物,而是思考他们的言行、思想、做派以及隐藏其后的一些东西散发的味道。这些作家会将丰富的蕴涵行之于文,在交往中有时大开大合,有时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躲避什么。生活的圈子无限扩大,文学的选择却相对单一,在这种情况下,作家的撒网艺术是保证洒脱的打鱼之姿和丰硕收获的根本所在。
  寂寞的作家并非不交往,而是改变了交往的方式。有人会举出从不交往的作家也能写出好作品的例子来反驳我,其实寂寞的作家照样也会参与交往,这些作家深居简出,只是交往的面比较窄,但不代表他们对书海畅游的少,网络交流的弱,书信函件的寡。从某种意义上说,书海泛舟、网络书信也是另类交往方式,甚至是最沉静的交往方式。我对这样的作家报以尊敬之情。
  作家在交往中要敢于喜新厌旧,敢于舍弃那些陈腐的东西。喜新厌旧应该是作家交往的一条铁的定律,要想不陷入文人相轻的怪圈,就要遵守这样一条原则。当你的追求与文友相悖时,无论你的思想是否高尚,最好的选择是远离那类文友,因为你找到了一条创新的旅途。陈旧的交往容易让你陷入一个怪圈。曾有奇怪的“副刊作者现象”,有些作者在副刊上发表作品很早,但由于一直缺少远见,陷入狭小的区域作者圈,并时常被副刊编辑所忽悠,一生蹉跎,浪费了自己的才华。这些作家不是没有积累,也不是没有才气,而是圈子效应毁坏了他们,让他们从此误入歧途。笔者曾经也是这个圈子的一员,深受其害。副刊文章有时是破气的过程,作家要敢于放弃这些微小的利益,才能聚大气,想更多,追求更远大的目标。放弃这类圈子,可能招致朋友的误解,但为了你的思想不受更多的负面磁场干扰,这是一种无奈的选择。走出副刊、走出小我、走出圈子,是一个作家需要细心思考的东西。
  创新并非是作家唯一的生命,作家的多维度思维同样能为自己开辟一条精神通道。一个作家在创新之路上行走本来无可厚非,但这不是作家唯一的一条路。作家在交往中不要以创新画地为牢,而要在交往中把握一种有滋有味的生活。形成思维的多维度,才能保证文学作品的立体感。而文学作品的立体感得益于更广泛的人之集合。大胆地尝试多种形式的艺术创作,需要作家不断扩大交往圈子。达官贵人自然可以交往,市井流氓你也不要鄙夷。文学和官场不同,文学需要的是对人性的关注,为什么优秀的作家,读者常会感到他是生活中的明灯,无论贫穷与富贵者都愿意和这样的作家打交道?问题是这些作家懂得兼收并蓄,懂得在生活中尊重人,懂得作品的力量来自于形形色色的人物,懂得广泛交往的艺术性,懂得在人性的挖掘中搜寻创作的养料。我佩服为写好乞丐也参与流浪乞讨的作家,更钦佩为了创作甘愿在农村生活一辈子的作家。作家与底层交往的越深刻,与社会沟通的越到位,自己的作品才越有起色、越通透。作家要学会与百姓一起哭泣、欢歌,把整个社会当作自己游泳的大海,而不是陷入一个狭隘的圈子孤芳自赏。高远的追求可以唤醒作家交往的大气恢弘,勇于舍弃狭小的圈子需要一种勇气,对一个作家而言,舍弃圈子是一种进步,没有圈子意味着追求迈向更崇高。
  平民化的写作未必不具有高贵精神。我喜欢一些老作家慢条斯理的叙述,不显枝蔓的铺排,在他们的作品里处处显现平民人性的光辉。其实高超的作家就是有这种力透纸背的功夫。很多作家苦于创作素材少,哀叹自己生不逢时或者周围环境太恶劣。其实对一个真正的作家而言,创作是一种随心所欲的过程,一切生活皆可入题。作家只有步入随手采撷的化境,才能保证作品的通透。刻意的创作无法回复到生活本身,带有工匠的生硬或做作,不会赢得读者发自内心的喜欢。
  官话文章很容易破坏作家的艺术独立性。我有一位作家朋友,早年诗才飘逸,后来被领导相中去做了秘书,而后做领导,就再也写不出优美的诗歌来了。是官样文章残害了这位兄弟的才华。一个作家应该时刻保持写作上的自觉和警醒,除非你从此不再选择写作这条路。文学创作是自由的,公文是呆板的;文学创作可以天马行空,公文需要循规蹈矩;文学创作是一种思想的提升,公文是一种遵命写作。二者有着天壤之别。对一个作家而言,从事公文写作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为了生存,作家不得不卖弄春色时,也要守住自己的贞节,文学创作永远恩赐那些个性自由的作家。
  与学院派的交流和思考。学院派最大的好处就是读书很多,在学院派那里,你可以领略不少主义、手法、当代文学思潮等等,所以作家的交往离不开与学院派打交道。在学院派掌握文学话语霸权的中国,你可以反观他们的言行,调整自己的创作思路。我无意仇视学院派作家、评论家、学者,但一个作家要想获得更丰厚的生活赠予和学养,与学院派的交往似乎无法忽视。只是要在与他们的交往过程中,学会清晰感受他们的思路但不要被他们所左右。我所言的学院派主要是指那些言之有物者,而对那些动辄长篇大论,其实如剥葱一样里面什么内容也没有的所谓学者我们最好退避三舍。国外的创意写作值得我们借鉴,主要因为在外国的一些大学里,真正教文学创作课的大都是一些作家,作家的自身体验让他们有资格站在文学院的讲坛上向学生们传递创作经验。对那些缺少丰富创作经验的中国学院派而言,作家要审慎听取他们的意见和建议,因为有时他们的意见根本就是错误的。
  
  从与三教九流的交往里享受生活更丰富的赠予,应该是作家不二的选择。要想使作品反映的内容更丰富,自己刻画的人物更富有立体感,要想使自己的作品传之久远,就要广泛扩展交往面。在交往中学会观察,学会倾听,学会寻找人物之间的内在联系,事物前后的因果关系,学会在生活之网里搜寻鲜活的大鱼。对一个作家而言,交往不仅是一门艺术,更重要的是创作源泉的输送渠道。如何保持这个通道的舒畅、快捷,作家要关注自身追求的目标,要培养一种与人交流的耐心,要有超然物外的洒脱,要富有一种牺牲自我的勇气。作家是时代的歌手,对交往圈的选择与铺排态度自然会影响作家的判断,交往的丰富性会折射到他的作品中去,作家的交往圈值得作家深入思考、合理安排,值得深入创作后的多思慎选。
  
  定居与游走
  
  作家的生活状态会影响一个作家的写作,这是被无数作家证明了的事情。当宫廷中的李白放行山野的时候,他与杜甫的相遇,为什么能引起二者之间强烈的共鸣?属于一个作家的应该是自由地呼喊,那些遵命之作只有在自由呼喊之后才能发现彼时的肤浅和不足。
  作家的行走对作家的创作有着催化剂的作用。行走中观察到的一切,都会成为作家创作不息的源泉。一个人选择了写作,就要把游历当作一件快乐的事情。天底下的作家没有仅凭孤陋寡闻创造出鲜亮作品来的,一个作家经历的风雨多少将会从他的作品里完整地展现出来。
  作家是动态的组合体。在行走中,你能感受大自然的造化,你能感受今天和昨天的不同,你能体会一个地域和另一个地域的区别;在行走中,你会倾听到各类不同的声音,你会为生活的丰富性而心生惭愧,你会在生活的本源里找到自己的创作之根。你会在行走里体会历史的沧桑和无奈,也会寻找到人类追求方式的多姿多彩。生活在现实中的人们因为作家的行走而不断映入作家的眼帘,在行走里,所有的人都会串联起来,老人不再是老人,孩子也不是单纯的孩子,你会感觉到所有的人物都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人,在每个人的脸上都铭刻着家族的印记,世态的变化,生活的影子。那些人在你的行走里会幻化成一张书签,在你打开一本书的时候,他们静静地期待着你的阅读,这就是行走带给作家的快乐。
  对一个散文家而言,这种行走还有欣赏山水的意义。众多的大山大河,小岭泉溪,都会成为你瞩目的对象。不懂得醉心于自然风景的散文家不是一个完整的散文家。一个散文作家只有在行走中才能体会到自然之美,人与物融为一体的快乐。自然流淌出来的文章和硬挤出来的文章给人的感觉当然不会一样。在山川湖泊中游走的作家,始终睁大一双求新的眼睛,他们的笔下是不尽的风景。山水触动散文家的心灵,游走对一个散文家来说至关重要。诗人的游历在于发现事物中的灵性,散文家的游历在于发现事物之美,小说家的游历在于感悟事物之间的联系。游历对一个作家最容易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能让作家始终富有创作的活水。
  作家是时代的产物,时代的表现体现在各个方面。过去“秀才不出门,遍知天下事”,时至今日,网络的发达似乎更加验证了这个道理,网路给我们提供了无尽的信息,使得我们足不出户,就可以知道世界各地发生了什么。其实不然,网络上的信息从来只是属于某个个体或者团体的创作,与作家的自我体验有所不同。换句话说,网络无法替代作家的游历。作家在大地上的行走,具有一种前进的力量,蕴含着细微的观察,藏着对生活饱满的感情,作家带着悲天悯人的心境去观察自然、社会和人类自身,这样的游历带有一种现实关照和自然体验的双重效果,不是短短的一个信息所能涵盖得了的。譬如对一场火灾的报道,亲历的作家就会接触到一个受灾的家庭,就会衍生出一个家庭的很多故事,就会真实地体察受灾者的苦难,而这样的苦难过程为作家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没有游历,作家的感受如浮在水面的油花。重视游历应该是作家的一种生活习惯。
  在游历中学会观察事物,应该是作家的基本功。作家的眼睛不是科学家的眼睛,不需要求物理性的还原,数学性的真实,而需要求情,求人性美的发现,求自然的造化。作家观察时就要有一种人文关怀的眼力,学会从丑陋里读出美丽,从现实里读出历史,从微观里觉察到宏观,从此物里领略到它物。作家的眼睛应该是独特的、美感的、细腻的、敏锐的,善于洞幽烛微的。作家在观察里复活了自己的思想,作家在观察里推进了自己的创作,作家在观察里知道如何把自己的作品打磨成一件完美自然的艺术品。
  在游历中学会倾听,也是作家必须掌握的。懂得倾听的作家才能真正步入读者的心灵,才能把握你要描述对象的真实内心世界。一个作家在游历中通过倾听可以把握很多神圣的东西,可以发现许多前人没有发现的东西。语言这东西很神秘,一个农民不经意的一句话有时甚至可以揭开一个家族的秘密。有些流传下来的方言带有历史活化石的魅力。笔者曾有一段时间,疯狂地迷恋对地方方言的收集,一摞方言胜过一打哲学家的思想,这不是妄语。作家在倾听的过程中,倾诉者的表达透着生活的、历史的、思想的、家庭的、工作的……等多重符号信息,这些符号信息稍纵即逝,需要作家在倾听时耐心地捕捉。生活是美丽的,语言是生活皇冠上的明珠,写作是语言的艺术,作家要想达到洋洋洒洒的艺术效果,要想真切、细腻地刻画人物,就要千锤百炼这种倾听的功夫。一个作家可以表面沉静,但内心要保持一种饱满的倾听热情。作家的心里应该是装满了形形色色的语言,各类人物的倾诉。这样你在书写时,才不会有江郎才尽的感觉。好作品的语言是自然流泻出来的,三流作品的语言是硬编出来的。作家要想达到一种书写的化境,必须首先培养倾听的功夫。我十分佩服一些作家,他们喜欢走到城乡集市上,走到老农中间,走到工厂里,去倾听语言,学习语言,锤炼语言。语言学家提倡语言的规范化,对一个作家而言,个性化的繁衍似乎更能透露出人物的特点,作家不能依据语言学家的教条来束缚自己的倾听和写作方式。
  在游历中思考作家所要表达的主题,会集聚一种创作的力量。在观察和倾听之后,作家所要关注的就是表达的主题。现在我不愿意读一些作家的散文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当下的中国散文越写越没有味道了。和一些老作家的蕴含相比,和那些汪洋恣肆的外国散文家相比,和有着抑扬顿挫音律美的古散文作家相比,眼下的散文作品透出多么苍白的嘴脸?一些打着新散文幌子的所谓作家,在散文创作里传递给人们的是颓废、感伤、彷徨和语言的游戏,读这些作品你好像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恶少在那里欣赏蝈蝈,这样的作品可能会暂时赢得一小圈子读者地喝彩,最终的结局却难能获得相对久远的流传。并不少见的散文刊物发了不少无价值的散文作品。散文首先是语言的大餐,而构成这大餐则需要作者眼光向下、向思想的深处,向灵魂的顶端迈进的功夫,而这功夫恰恰需要的就是一种倾听过后将语言升华开来的艺术。
  经过万般游历的作家,在获得丰富视觉享受和感触之后,在倾听过各色各类人物的语言之后,在思考过各类互相碰撞的问题之后,这位作家会沉静下来,会寻找一个众人容易忽略的角落,或者寻找一处宜人的城市安顿下来,来尽情地叙述他这一生的游历过程。其实,每一个作家的每一部作品都是一种生活的穿梭,都会打上作家生活的印记。对一个有准备的作家而言,对一个主动游历、观察、倾听、思考的作家而言,他作品的深度就带有一种穿透力,这种力量就会凝聚成生活的感染力。
  并不是每个作家都能选择这样的创作道路。对一个作家而言,自我选择的游历方式和被迫的游历方式最终所起到的效果肯定是不一样的。很多年轻时展露才华的作家,长期封闭在一个狭隘的圈子里,窒息了自己的创作才能,这是十分可惜的事情。作家需要天赋,但作家更需要磨炼。游历是作家最好的打磨方式。游历本身可能为作家带来很多不便,甚至是生活的不幸,但对一个作家而言,这样的体验是保证他创作具有长久生命力的所在。
  当一个作家终于带着大半生的感怀,在一个城市幽居下来,沉静的只是他的外表,他的内心有大海一样的素材和故事,有着鲜花一样绽放的语言,有万千的人物在他的胸腔里争相出笼,这样的一个作家,就会把创作当作一种无穷的快乐,无论自娱还是娱人,他的作品所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柠檬的味道。
  
  (责任编辑:胡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