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散文中的史传笔法

摘要：张岱是晚明小品的集大成者。他一生以著史为己任，他的散文中也体现着历史学家的眼光和史家笔法。他以客观化的笔法叙事，精于剪裁，选取最典型的事件刻画人物，语言精炼犀利。

关键词：张岱 散文 史传笔法

一、生平简介

张岱（1597—1645），字宗子、石公，号陶庵、蝶庵居士，浙江山阴人。生于世宦之家，他少年时期的生活是极为奢华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自为墓志铭》）张岱祖上四代都是知名学者，他十岁时就在祖父张汝霖的指导下研读文史。据《四书遇·自序》记载：“余幼遵大父教，不读朱注，凡看经书，未尝敢以各家注疏横据胸中。正襟危坐，朗诵白文数十余过，其意义忽然有省。间有不能强解者，无意无义，贮之胸中。或一年，或两年，或读他书，或听人议论，忽于此书有悟……”这种读书方法使他受益终生，他能摆脱朱注的牢笼，在思想和创作上依据自己性情自由发展。

二、个性化的思想及文学艺术活动

张岱强调艺术创作必须有自己的个性，是自己真感情真性情的流露。要“自出手眼”、“不落依傍”。经过了创作上的摹仿期他的文风成熟后，他清楚的认识到，一人有一人之个性，反映在文章中则有不同的文风，风格的是有个人天赋、文化素养，特别是自身所处环境和时代遭遇等各种因素形成的，摹仿只能形似，不能得其神，所以与其摹仿，毋宁学我。

张岱的文艺活动是与旅行游历相结合的。有这样的经历，才有《陶庵梦忆》这样绚丽多姿的风俗随笔。

三、散文中的史家笔法

所谓史家笔法就是指司马迁写《史记》所运用的写人、叙事手法，这些手法不仅成为以后史书的规范，而且对后世的小说、散文的写作也有深远的影响。张岱主要运用了叙述的客观化笔法和精于剪裁刻画人物的写人手法。作为一个历史学家，张岱本着不虚美，不隐恶的客观的叙述态度，真实的描写了晚明社会的各种风俗人情。

（一）客观化的叙述风格

《陶庵梦忆》素有晚明风俗史之称，《扬州瘦马》一篇真实的记录了明末扬州买卖妇女的形形色色。作者细写了从挑选、付费、送人上门的全过程。其中，牙婆带领客人到主人家挑选瘦马的一幕，叙述简洁，用小说家白描的笔法，以人物语言和动作勾勒人物形象，描述场景。在整个过程中没有丝毫带有个人情感的评论，我们从中看不出张岱是否反对这种交易，而且他似乎也不反对纳妾。最后说道牙婆：“日位午而讨赏遂去，急往他家，又复如是。”好像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这显然成了明末社会风俗中的一部分。

《二十四桥风月》真实的记录了扬州妓女的生活。当他写到“诸妓故作热闹，以乱时候；然笑言哑哑声中，渐带凄楚，夜分不得不去，悄然暗摸如鬼。见老鸨，受饿，受笞俱不可知矣。”他对妓女们面似戏谑实则悲苦的生活似乎流露出些许同情，但他后面马上又写到他族弟向他吹嘘狎妓之乐，二人为之大笑。可见他对妓女凄惨生活的叙述也不过是出于实录，并不是批评这种社会现象。

这种客观化的叙述态度，体现了不虚美，不隐恶的良史之风。在描写人物时则表现为，为人作墓志铭，不怕唐突墓主；为族人作传，也不文过饰非。他说：“余平生不喜作谀墓文，间有作者，必期酷肖其人，故多不惬人意。”（《周宛委墓志铭》）他通篇写周宛委爱发牢骚，怨气冲天的缺点，但又有理解，有安慰，特别是写周宛委著述持论屡屡出人意料，又未尝不有赞叹之意。以直笔写人，客观化的叙述笔法是张岱小品最大的特点。

（二）抓住特征，精于剪裁

司马迁《史记》中写人物是以“奇”为标准的，他写奇人，奇事。他为刺客、游侠、商贾列传，他把不是帝王的项羽写入本纪，把农民起义的领袖陈胜写入世家都体现了他的尚奇的思想。而张岱则爱写痴人，他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陶庵梦忆·祁止祥癖》）这里的癖、疵不是一种缺点而是人的个性的体现，有自己的特长、爱好才是真正的人，张岱要求人各有其特点，个性。这样的人才是真人，才值得交。

张岱的人物小品，往往能准确的把握人物的性格特征。在此基础上，他选取最能体现人物性格的事件进行描述，把人物刻画的栩栩如生，跃然纸上。《柳敬亭》开篇写他的相貌“南京柳麻子，黎黑，满面疤瘌，悠悠忽忽，土木形骸，善说书。”寥寥几笔，刻画了一个不修边幅且长相极丑的说书人形象。但作者重点不在于此，他要强调的是“善说书”。“其描写刻画，微入毫发，然又找截干净，并不唠叨。勃块声如巨钟，说至筋节处，叱咤叫喊，汹汹崩屋。”而他的人格魅力也不逊色，他对听众的要求是“主人必屏息静坐，倾耳听之，彼方掉舌。稍见下人耳语，听者欠伸有倦色，辄不言，故不得强。”可见一个江湖艺人的人格尊严。

再看与其“行情正等”的王月生，《王月生》开篇直笔勾勒写她的容貌“面色如建兰初开，楚楚文弱，纤趾一牙，如出水红菱。”而她最突出的特点就是“矜贵寡言笑”所以不管众姐妹如何戏弄她，也“不能勾其一粲”。另外她还多才多艺但又不露声色，她不为富贵权势所动，官吏富商请她要提前预约，还要送上定金，即使这样还未必得见。最后作者又细致的描写了一个场景，“有公子狭之，同寝食者半月，不得其一言。一日口嗫嚅动，闲客惊喜，走报公子曰‘月生开言矣！’……公子力请再三，蹇涩出二字曰：‘家去’。”这寥寥数十字使王月生寒淡孤傲的性格更加鲜明，跃然纸上。公子大喜过望，力请再三之后盼来的却是“家去”二字。让人啼笑皆非，而这其中又包含着多少辛酸与无奈，一个身处社会底层又力图保持尊严和独立人格的伶人形象被作者刻画的入木三分。

四、历史地位

张岱是晚明小品文的集大成者。晚明小品文是晚明社会风气的体现，它沐浴着启蒙主义的潮流，充溢着个性解放的时代精神。张岱以冷静的眼光，客观的态度总结了以往小品创作中的经验与教训，借鉴众多优秀小品作家的创作成果，取得了超乎前人的突出成就。他曾对明代后期散文作过如下评价“后自七才子之纵横当世，徐文长、袁中郎思以奇颖救之，而失于草率；刘子威、汤若士思以惊练救之，而失于浓冶；钟伯敬、谭友夏思以淡远救之，而失于浅薄。”他客观地评价了几位优秀的小品作家并在此基础上把小品创作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张岱友人王雨谦在《琅嬛文集序》中这样称赞他：“文中之乌获，而后来之斗勺。”“乌获”是古之力士，“斗勺”是北斗星，比喻文章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