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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与康德自由观比较之初探

作者:贺腾 来源:神州·中旬刊

摘要: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哲学家对自由的理解存在着差异。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认为人可以凭借理智生活而获得自由。近代以来,康德通过对以往形而上学的反思和批判,进而指出了认识的界限,并为自由提供了道德意义上的可能。通往自由之路的方式实现从理智生活到道德生活的转变。

关键词:柏拉图 康德 自由

(一)

按照哲学辞典的定义,自由乃“涉及思想和行动的概念,它有两个相关联的方面:一是消极的自由或‘解脱’,即没有外部的束缚、强制或压迫而行动的力量,另一个是积极的自由或‘自主’,即主体在各种选择方案中选择他自己的目标和行为方式的力量。”{1}从这个定义中,我们可以看到自由关涉到思想和行动的概念。柏拉图和康德则分别从理智生活和道德生活出发为自由的实现提供了理论图景。

柏拉图从理智生活的层面为自由提供了实现的路径,即人只有通过哲学的思考才能达到自由的状态。柏拉图将世界划分为“可知世界”和“可见世界”。“可知世界”是静止的、不变的、永恒的;而“可见世界”则处于生灭变化之中。“可见世界”是对“可知世界”的分有和模仿。“可知世界”和“可见世界”的二分使得人的认识有了“知识”和“意见”的区分:当我们的认知对象指向的是“可知世界”时,我们获得的便是“知识”,而如果指向的是“可见世界”,则是“意见”。获得“意见”的人往往觉得自己把握到了真理,实则不然。相较于哲学家而言,一般人只能将自己的认识指向在存在和非存在之间,即“一”和“无”之间。他进一步说道,“一般人关于美的东西以及其他东西的平常看法,游动于绝对存在和绝对不存在之间。”{2}由此可见,“意见”不能帮助人们获取对永恒事物的看法。相反,哲学家却能通过理智生活获得对永恒事物的认识。再则,在柏拉图看来,灵魂不因肉体的消亡而分崩离析、灰飞烟灭。灵魂是不死的!他论证道,万物都有其对立面。生的对立面是死,而死的对立面是生。生者必将走向死,这是经验事实。而如果死者保持不变,就无生者可言了。因而,他说道,“复活是一个事实,生出于死是一个事实,死者灵魂的存在是一个事实。”{3}此外,灵魂最初的知识实际上就是关于的“可知世界”中的绝对的真善美,由于身体的存在,灵魂失却了其本有的纯粹性,遗忘掉了最初的知识。“每当灵魂在身体的帮助下想要对某事物进行考察,身体显然就会把它引向歧途。”{4}由此可见,人们之所以只能获得“意见”而非“知识”、忘却灵魂最初所有的知识,其原因就在于人的灵魂朝向了“可见世界”而非“可知世界”。进一步说是因为人的灵魂沉沦于肉体之中而倾向于“可见世界”。

因而,要达到“可知世界”、实现自由,首先需要灵魂转向。“作为整体的灵魂必须转离变化世界,直至它的‘眼睛’得以正面观看实在。”{5}实现灵魂转向,其一需要解除肉体感官之重负。“这个重负是变化世界里所本有的,是拖住人们灵魂的视力使它只能看见下面事物的那些感官的纵欲如贪食之类所紧缠在人们身上的。”{6}因而,哲学的思考是“死亡的练习”,只有完全地摆脱肉体的束缚,才能达到灵魂的纯粹性。其二,需要依靠“逻各斯的力量”达到最高的理念世界。“逻各斯凭借着辩证的力量去达到那些知识……在这过程中不靠使用任何感性事物,而只使用理念,从一个理念到另一个理念,并且最后归结到理念。”{7}理念(Idea)在古希腊语中便有着“观看”的意思,当我们的灵魂得以凝视那个理念世界时,便能获得对于不变实体的认识,在认知的意义上摆脱经验的束缚而实现自由!从柏拉图的这些论证中,我们可以看到,人居于变化的世界里而往往沉沦于肉体之中,忘却了灵魂最初指向而变得不自由。要实现自由,就需要解除肉体之影响并凭借逻各斯的力量去思考和认识那个不变的、永恒的“可知世界”。柏拉图所谓的自由,从消极的方面来看,人的灵魂应该摆脱肉体感觉之束缚;从积极的层面来讲,人凭借理智达到对实在的理解,以此进行哲学的思考。然而,作为有限智慧的人而言,我们的认识能够达到所谓的“可知世界”吗?

(二)

近代以来,自然科学的迅猛发展。然而,哲学处于纷争不已的状态,难以迈出前进的步伐。因而,在近代,哲学处于被众人遗弃的尴尬境地。

为挽救形而上学的衰颓之势,作为近代哲学的集大成者,康德对以往的形而上学做出了更为深刻的批判和审查。他从人的先天认识能力出发,建立未来的形而上学。第一批判解答了人的认识何以可能的问题。他阐明了认识的先天条件——先天认识能力,即先天直观能力和知性能力。在时空的作用下形成最初的感觉材料——杂多。知性凭借范畴自发地对这些杂多进行整理,进而形成判断。先天的认识能力只有在经验的运用中才表现其实在性,也就是康德所说的“经验的实在性”。因而,人的认识能力决定了人只能认识现象界,而不能达到对本体世界的认识。一旦人的认识指向本体世界,便会出现幻象。人的认识不能实现从现象界到本体界的僭越。“既然这样一个直观、也就是智性的直观完全处于我们的认识能力之外,所以就连范畴的运用也决不能超出经验对象的界限,而与感官相应的固然是知性物,就算我们的感性直观能力与之完全无关的知性物可以存在,但在我们的知性概念作为对我们感性直观而言的单纯观念形式却丝毫也通达不了它们那里;因此凡是被我们称为本体的东西,都必须作为某种只有消极意义的东西来理解。”{8}对于本体,我们只能对其加以思维而非认识。因此,在康德看来,未来的形而上学应当是划界的学问,即对现象界和本体界划清界限。

从人的认识能力出发建立的形而上学无疑是对古希腊时期柏拉图所构建的理念世界的颠覆。人借助逻各斯的力量而思考理念世界的工作是徒劳的,通过理智思考而通达自由的道路已经是走不通了。那么,人如何能成为自由意义上的人呢?第一批评的消极工作,其目的是为人的道德世界打开一扇大门。人可以通过道德生活而获得自由!第一批判悬置了自由意志、灵魂不朽和上帝存有。而康德的正是从人的自由意志出发,建立起摆脱一切人学因素的、纯粹的道德哲学。“全部实践知识、道德规律及其原则和其余带有经验成份的知识有着本质差别,而道德哲学是完全以其纯粹部分为依据的。在运用于人的时候,它一点也不须借用关于人的知识(人学),而是把他当作有理性的东西,先天地赋予以规律。”{9}

在驱除掉人的经验性成分后,行为的道德性不是由于其受感性欲望的推动而造成的善举,也不是因为理性的估算而达到最佳的预期,而在于其行为本身而言就是善的。善良意志是无条件善的!“善良意志,并不因它所促成的事物而善,并不因它期望的事物而善,而仅是因为意愿而善,它是自在的善。”{10}其次,在康德看来一个行为是道德的,当且仅当,这个行为是出于道德。“要使得一件事情是善的,只是合乎道德规律还不够,而必须也是同时为了道德而做出的。”{11}再次,康德的道德概念或者是责任概念,并不是“空洞的幻想和虚构的概念”,它有着自身的规律,即可普遍化的原则。“除非我愿意我自己的准则也变为普遍规律,我不应行动。”{12}人的道德行动不必遵循经验规律,人的理性为自己立法,提出定言命令。

理性所发出的道德的定言命令,以命令的方式和人的感性存在形成一股张力。“理性对爱好毫不让步,坚决地颁布了他的规范。”{13}理性的崇高命令和爱好的二重对立之中,只有前者战胜了后者,人才能摆脱经验爱好的束缚而具有纯粹的道德性。在这个意义上,一方面人战胜了经验性的束缚和欲求,另一方面,人的理性所发出的定言命令为自己的道德生活而立法。无论是从消极方面还是积极方面来看,人能够通过自己的道德生活而达到自由的境界。

人之认识能力的有限性不得不将通达自由的权利交付给道德来完成。然则,理智生活与道德生活于自由的作用,何以存在这样的转化呢?

(三)

追求自由的不同路径,在柏拉图和康德那里表现出明显的不同。其分别是理智生活的路径和道德生活的路径。差异的背后,有着不同的哲学思考的预设和对对道德的理解。由此出发,亦可看到不同时代的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图景。柏拉图的“可知世界”和“可变世界”的二分构成了哲学思考的出发点。“可知世界”无疑具有存在上的优先性,“可变世界”作为“可知世界”的模仿和分有,具有的只是从属的地位。在柏拉图看来,灵魂所依存的正是那个不变的“可知世界”,因而,如果人的灵魂朝向了“可知世界”,便能获得永久的存在。康德的物自体和现象界的二分无疑是在柏拉图影响的框架之内完成的。然而,康德将人的认识限制在现象界的领域。对于柏拉图所说的那个“可知世界”,康德保持着不可知的立场。在康德的体系之中,虽然他保留了“灵魂不朽”,但他是在道德的意义上加以悬置的。而柏拉图是在认识意义上对其加以肯定。

以两个世界的划分为基础,柏拉图的道德世界的基石是美德。对于美德,在《美诺篇》的结尾处,柏拉图通过美德不可教的论证否认了“美德即知识”的假设,进而提出美德只是一种正确的意见。然则正确的意见并不具有知识的那种绝对性和纯粹性。因而,从这里可以看出,柏拉图将人的道德生活依然划分在“可变世界”的范围内。在柏拉图的世界里,道德生活达不到理智生活的高度,因为它无法摆脱经验世界的影响。与此不同的是,康德将道德哲学纳入到形而上学之下,称其道德哲学为道德形而上学,乃纯粹理性在实践中的运用。他说道,“形而上学分成纯粹理性的思辨运用的形而上学和实践的运用的形而上学,所以它要么是自然的形而上学,要得是道德的形而上学。”{14}此外,康德将道德哲学置于一个极高的地位。“终极目的无非是人类的全部使命,而有这种使命的哲学就是道德学。”{15}道德在康德的体系之中处于比思辨形而上学更高的地位,和更高的使命。纯粹理性之最后目的乃是建立一个道德的世界。“一个道德世界的理念具有客观的实在性,它并不是好像指向一个理知的直观的对象,而是指向感官对象的,以及有理性的存在者在感官世界中的一个‘神秘体’,只要他们的自由任意在道德律之下具有既和自己。也和每个别人的自由任意普遍而系统地相统一的特点。”{16}这个道德的世界不是理知的直观,以至于我们无法对其加以认识,而是指向人类乃至于一切有理性者,当我们的行动都是出自道德律的要求,那么道德世界便有可能实现。

可以看到,柏拉图将道德置于一个经验的层面,而将理智生活置于一个本体的层面,理智生活比道德生活具有更为重要的地位。在这样的一个学说体系之中,人的自由和尊严在于其能对本体世界有着一个理智的认识。换言之,人能够摆脱经验世界的束缚,获得对本体世界的理智认识。然而将人的道德置于经验性的理解之中,不可否认的结果是承认人与人之间所存在的自然差异。因而在柏拉图的城邦共同体之中,人与人之间处于天然的不平等的关系之中。然而康德恰恰相反,他涤除了道德世界的经验性因素,建立了一个纯粹理性运用的道德哲学。“道德形而上学真正说来就是不以任何人类学(即不以任何经验性的条件)为根据的纯粹道德学。”{17}在这样的道德体系之中,人的理性所发出的道德命令对人的感性欲望冲动予以驱除。人凭借着道德而达到自由的状态。在从纯粹理性出发而构建的道德世界里,每个人都有着是实现道德的可能。在道德实践的意义上,人是自由的,而在实践自由的意义上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

由此可见,不同的历史时期的哲学家只是用不同的方式思考着同样的问题。看似远离日常生活的哲学思辨,实际上关乎人类的生存方式和命运。

注释:

{1}尼古拉斯·布宁、余纪元编著:《西方哲学英汉对照辞典》,人民出版社,2001年2月第一版,第395页。

{2}柏拉图著:《理想国》,商务印书出版社1986年8月出版,第225-226页。

{3}柏拉图著:《柏拉图全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2002年1月版,第72页。

{4}柏拉图著:《柏拉图全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2002年1月版,第62页。

{5}柏拉图著:《理想国》,商务印书出版社1986年8月出版,第277页。

{6}柏拉图著:《理想国》,商务印书出版社1986年8月出版,第278页。

{7}柏拉图著:《理想国》,商务印书出版社1986年8月出版,第270页。

{8}康德著:《纯粹理性批判,人民出版社2011年9月出版,第227页。

{9}康德著:《道德形而上学原理》,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5年5月版,第38页。

{10}康德著:《道德形而上学原理》,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5年5月版,第43页。

{11}康德著:《道德形而上学原理》,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5年5月版,第38页。

{12}康德著:《道德形而上学原理》,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5年5月版,第51页。

{13}康德著:《道德形而上学原理》,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5年5月版,第55页。

{14}康德著:《纯粹理性批判》,人民出版社2011年9月出版,第635页。

{15}康德:《纯粹理性批判》,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634页。

{16}康德著:《纯粹理性批判》,人民出版社2011年9月出版,第614页。

{17}康德著:《纯粹理性批判,人民出版社2011年9月出版,第635页。

参考文献:

[1]柏拉图著:《理想国》,商务印书出版社1986年8月出版。

[2]柏拉图著:《柏拉图全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2002年1月版。

[3]康德著:《纯粹理性批判》,人民出版社,2011年9月出版。

[4]康德著:《道德形而上学原理》,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5月版。

[5]尼古拉斯·布宁、余纪元编著:《西方哲学英汉对照辞典》,人民出版社,2001年2月版。